4

艾玛希望塞尔能悄悄离开,在这之前,她的家人千万不要再发现他什么优点了,然而她对此却无能为力。大家都知道塞尔来英国度假,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一心只想用带来的相机拍拍照片,他似乎没有什么非要离开崔铭斯庄园,不在这里拍照的理由。他说曾经见过奥弗晒,因为没什么游客,那里的乡野景色非常迷人,他打算去克罗姆找家高级酒店住下,去酒店附近的村舍找找拍摄素材。然而拉维妮娅立刻说这想法太荒谬了。他完全可以住在崔铭斯庄园,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就和住在克罗姆一样。干吗非要每天晚上去酒店住,与酒店大厅里遇到的陌生人为伴,而不过来住在自己家阁楼上舒服的房间里?

不管怎样,塞尔势必会接受邀请的。不过最终把他留下来的,是个建议,他要和沃尔特一起写本书。事后,没人记得是谁最先提了这建议,不过谁都有可能这么做。这是从新闻工作的角度考虑的。沃尔特已经是声名显赫的广播评论员了。由英国知名度最高的名人之一和美国最受青睐的摄影师之一联合打造的书,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定会受到英国滨海韦斯顿和美国弗吉尼亚林奇堡的追捧。他们可以从合作中大赚一笔。

这样一来,塞尔根本不可能在周一早晨,或是周二,或是近期任何时候离开。看上去,他打算在崔铭斯庄园住一阵子了。除了艾玛,没人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问题。拉维妮娅主动把自己那辆两座的劳斯莱斯借给他,好让他在乡下转转。她解释说,她工作的时候,这辆车就闲在车库里。不过,塞尔想从比尔·马多克斯那里租辆便宜的小车。比尔·马多克斯在村口开了家汽车修理厂。“这里的很多小路都坑坑洼洼的,比河床好不了多少,如果非要在上面开着车走走停停的话,我还是想要一辆普普通通的车,省得还要担心把车弄坏了。”他说。不过莉兹觉得,这不过是他在委婉拒绝拉维妮娅的好意罢了,因此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

比尔·马多克斯和村里人说了很多他的好话——“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而且很懂行。他打开引擎盖子检查汽车的样子,像是从小就跟人学过似的。”以至于那天晚上,他和沃尔特一起出现在天鹅酒吧的时候,萨尔克特圣玛丽镇的人已经都知道他了。尽管他英俊得让人眼红,大家还是准备好接纳他进入他们的生活。当然,萨尔克特的外来住户对美貌没有任何偏见,都迫不及待地去和他打招呼。托比·塔利斯一看到他,立刻停下谈论他的版税、他新完成的喜剧、刚刚动笔的新剧和克里斯托弗·哈顿的不忠(他真是瞎了眼,居然相信了这样一个自负的家伙,简直太不明智了,干脆叫自己傻子得了),看到沃尔特把塞尔安置在座位上去拿啤酒,便直奔那里走去。

“我想,我在拉维妮娅的派对上见过你。”他强装自信地说道,“我叫塔利斯,是写剧本的。”这种谦虚的说法让他很着迷。就像洲际铁路老板说自己是“开火车”的一样。

“您好,塔利斯先生。”塞尔说,“您都写些什么类型的戏剧?”

塔利斯顿了一会儿,倒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沃尔特此时拿着啤酒回来了。

“好吧。”他说,“看来你已经介绍过自己了。”

“沃尔特。”塔利斯斟酌好了措辞,殷勤地倾向沃尔特说,“我见过他!”

“见过谁?”沃尔特总是习惯刨根问底。

“这位没听说过我的人。不过我见过他!”

“感觉如何?”沃尔特问,他看了一眼塞尔,又一次觉得莱斯利·塞尔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

“太棒啦,孩子,太棒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的名字是塞尔。莱斯利·塞尔。是库尼·威金的朋友。”

沃尔特看到托比·塔利斯浑浊的灰色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怀疑的神色,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库尼,如果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是他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比库尼还有名的托比·塔利斯?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在说谎?

沃尔特把啤酒杯放到桌子上,溜到塞尔边上的椅子上坐好,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他看到瑟智·拉托夫在屋子另一头,气呼呼地盯着这边。拉托夫曾经红极一时,原定出演托比·塔利斯酝酿的新剧《午后》,饰演农牧神。然而戏剧的创作过程中出现了重大变故,新剧最终定名为《暮色》,改为讲述博伊斯一个小服务员的故事,男主角也换成了一个新人。从名字看,这个新人是个澳大利亚人,然而他的性格却像极了希腊人。拉托夫一直没能从这次“背叛”中缓过劲来。一开始,他把自己灌醉,偶尔清醒的时候自哀自怨一阵;接着,他受不了自哀自怨带来的伤痛,常常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而后遭到解雇,因为无论是彩排还是正式演出,他都那么不搭调;最后,他彻底进入了芭蕾舞演员的低谷,甚至放弃了练习基本功。现在,虽然不显眼,但是毫无疑问,他身上的脂肪正一点点侵蚀他曾经结实的身体。只有那愤怒的双眼还折射出他昔日的生活和激情,只有那双眼睛还饱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