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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家在艾尔斯伯里郊区,那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尚未开发的土地边缘突兀地坐落着一排排半独立式住宅,住宅建筑风格迥异,各具特色,有的谦逊低调,有的张扬冷淡。韦恩家的房子属于谦虚低调那一类,红砖垒成,简陋原始,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让罗伯特替他们狠捏一把汗。但是就在他一路开上去,挨家挨户地寻找正确的门牌号时,他渐渐为房子外面那些用心的装饰所折服。房屋本身其貌不扬,无甚特色,但对每一个主人而言,从他住进去那一刻起,那栋空荡荡的小房子就表现出“充分的美感”,他发现了这种美并给以用心的培养。小小的花园个个美若仙境,处处流淌着诗情画意。

纳维尔真应该来这儿看看,罗伯特心想,同时为又一片美景减缓车速,他早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美驻足;这里蕴含的浓浓诗意比他钟爱的《守卫者》杂志一年的累积还要多。纳维尔天天挂在嘴边的词汇全部汇集于此:形式,韵律,色彩,姿态,设计,影响……

或许,在纳维尔眼中,这只是一些位于艾尔斯伯里郊区的普通花园,花园里栽种着一些植物,仅此而已。或许吧。

三十九号有些不同,房前没有花园,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绿草地,草地旁有一座假山,仅此而已。当然,三十九号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窗户没有窗帘:窗户上方没有素雅的镂花窗幔,两侧没有轻薄的白色帘布,所有的窗户就那么勇敢地面对阳光、空气和人们好奇的眼神。跟周围那些好奇的邻居一样,罗伯特也感到非常惊讶,隐隐感到这个家庭有点儿不同寻常。

他摁下门铃,同时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被误认为推销员,他是来求人办事的,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见到韦恩太太时,罗伯特整个人震惊不已,他顿时感觉那些无遮无挡的窗户没那么惊人。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早已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养母形象,她应该是头发花白,长相普通,宽脸盘,看起来很通情达理,给人感觉端庄踏实,和蔼可亲,甚至还可能围着围裙,或者穿着家庭主妇常穿的碎花罩衫。可是韦恩太太完全不符合这种形象,她苗条、优雅、年轻、时髦,肤色健康,脸颊红润,美丽依旧,风华不减当年,而且她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那是罗伯特见过的最明亮、最智慧的眼睛。

韦恩太太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她脸上顿时升起一丝戒备,扶着门的手下意识地将刚打开的门关上一点儿,但是看清来人后,她似乎打消了疑虑,稍稍有些放松。罗伯特向她解释自己的身份,她一直认真而耐心地听着,没有中途插话,良好的素养令他心生敬佩,他的客户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无论男女。

“你没有义务跟我谈话,”解释完来意后,他说道,“但是我真心希望你不会拒绝,我已经告诉过格兰特探长今天下午代表客户来见你。”

“哦,如果警方知道此事而且不介意——”她让到一旁请罗伯特进屋,“我知道,作为那些人的律师你必须全力以赴,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一定知无不言,如实作答,但如果你想见贝蒂,恐怕不行,我们已经把她送到乡下的朋友家,让她暂时避避风头,莱斯利这次是好心办了坏事。”

“莱斯利?”

“莱斯利是我儿子,你请坐。”他们来到一间整洁舒适的起居室,她请他坐在一张安乐椅上,“他非常愤怒,认为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警方却不采取行动,一气之下做了错事。他一直很疼爱贝蒂,一直到他订婚前,他们兄妹的关系都很亲密。”

罗伯特竖起耳朵,他专程跑来就是为了打听这类消息。

“订婚?”

“是的,他跟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孩订婚了,就在新年后不久,我们都很开心。”

“贝蒂也很开心吗?”

“她没有嫉妒,如果你想问这个,”她用那双聪明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她很怀念他们曾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日子,但是她接受得很好。她是个好孩子,布莱尔先生,相信我。结婚前我是个老师——不是很优秀,所以一有机会就结婚了——我对女孩了解很多,贝蒂从来没让我担心过。”

“嗯,我知道,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你儿子的未婚妻是她的同学吗?”

“不是,她们不认识,她和家人不久前才搬来这附近住,我儿子在一场舞会上认识了她。”

“贝蒂去参加舞会吗?”

“去,但不是那种成年人参加的舞会,她还是个小孩子。”

“所以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儿子的未婚妻?”

“说实话,以前我们都没见过她,直到有一天我儿子突然把她带到我们跟前。我们都很喜欢她,不介意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