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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一直等到晚祷结束才穿过原野,来到了牧师的住处。表面上她是要把消息告诉他们,可实际上,她要把自己心中的苦水倾诉给乔治·佩克。倘若乔治可以抛开古籍经典的世界,转而拥抱现实生活的话,他倒还是个舒心的交谈对象——从不情绪偏激,也从来不会大惊小怪。碧心想,大概是因为他博物通达,在这个乡村教区治愈人们的灵魂创伤,让他时常与奇闻怪事打交道,最终修得一层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境界了,哪怕责难和非议也不能动摇他毫分。不论是古时的罪大恶极还是现代英国人的腐化堕落都不会让他心惊肉跳。所以,当她无以抚慰自己难以平复的内心时,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不是闺密南希,而是牧师乔治。南希给予她的是温暖的情谊和同情,但又不是她所要寻求的那种同情;她需要的是一种支持。此外,如果她是要寻求一种理解的话,她也不会去找南希,因为她已然忘记了帕特里克的存在;所以,她还是会去找乔治·佩克,他十有八九会记得这个自己曾经教导过的孩子。

所以,她迎着夕阳,穿过原野,途经教堂院落,再过了那道曾经在1723年引发了暴动的铁门,来到了牧师的花园中。这儿的夜晚静悄悄,那两个互为死对头的铁匠就长眠于此,静悄悄地葬在克莱尔庄园的这一方角落,彼此间隔不过十二英尺。她的手搭在精致的铁门把上,心里暗想,也许不久的将来,自己的麻烦终将作古、云散烟消,务必在事物与事物之间找到平衡点,不宜操之过急。可是,虽然理智是这么告诫自己的,心里却依旧充耳不闻。

她在牧师可能出现的地方找着了他。晚祷过后,他习惯来花园里走走看看;通常都是花园远端的景致让他心驰神往,好让他暂时忘却尘俗往事,了却市井羁绊。这天晚上,他一面赏着紫色的丁香花,一面抽着烟斗,那烟味闻起来好似潮木引燃的篝火,着实毁了空气中花草的芬芳。“真该有个法律来禁止人们使用乔治这样的烟斗。”他老婆就曾愤愤地嗔怪过,眼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见此情景,碧的心情更添了一丝沮丧。

就在碧沿着小路走来时,乔治抬起头瞅了瞅她。“多美的颜色啊,不是吗?”他说道,“想到这不过是一种视觉幻象倒还真挺奇怪的。我在纳闷,若是你不去看它,这丁香花又会是怎样一种颜色呢?”

碧记起牧师曾告诉过简和露丝,说如果没有人在房间里的话,时钟是不会敲得嘀嗒响的。打这之后,她就发现露丝总是在客厅里鬼鬼祟祟的;等问她是在摆弄什么玄虚时,露丝说自己是“想偷偷地瞧一瞧客厅的钟”。她想在时钟不嘀嗒作响的时候,“逮它个正着”。

碧站在牧师旁边,迟疑了片刻,看了看盛开的丁香花,又试着理了理心中的万千思绪——可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乔治,”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还记得帕特里克,对吧?”

“小帕特·阿什比?当然记得啦。”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说。

“嗯,他根本就没有死。只是离家出走了。现在他又回来了。可西蒙却不大高兴。”一颗豆大滚圆的泪珠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赶紧抹去下巴上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注视着那朵丁香花。

乔治伸出那根瘦骨嶙峋的食指,轻柔地点了点她的肩头,说道:“坐下来,慢慢说。”

她顺势坐到了身后座位上头,头顶拱架上郁郁葱葱地开满了金银花,牧师则走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好了,跟我说说吧。”他说道。于是,她开始把整个令人费解的故事以恰当的叙事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从接到桑达尔先生的电话开始,到只身前往伦敦,再到在皮姆利科与孩子的见面,然后是科瑟诺律师事务所的调查、查理舅姥爷“雪中送炭”般的解围,最后是接受事实之后,向大家宣布消息的过程,以及一家人对此的反应。

“埃莉诺对此表现得不温不火,倒也还似她往常那样通情达理。木已成舟,她也准备好了坦然接受。简自然是护着西蒙的,她为西蒙感到遗憾,可在见过她大哥之后,兴许会好受些,毕竟她本性友善。”

“那露丝呢?”

“她倒是正张罗着周二要穿的行头呢。”碧尖声答道。

牧师微微一笑:“她总是这么乐天达观。”

“可西蒙……该怎么去劝慰他呢?”

“我倒觉得这不难理解。他要是能伸开双臂欢迎一个回来取代他并继承家产的哥哥,那简直是与圣人无异了!何况从他十三岁起,就当这个哥哥已经死掉了呢!”

“可,乔治,那可是他的孪生哥哥啊!他们原本都是如影随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