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就这样,科瑟诺律师事务所开始了调查工作,而碧则回到了拉特切兹来应对延期举办成年礼的问题。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她是否应该把消息告诉孩子们?如果不说的话,那她又能找出个什么理由推迟成年礼呢?

桑达尔先生不赞同现在就把事情跟孩子们说。看来,那个未曾谋面的凯文说的话让他过耳不忘;所以他才开足马力,满心要从看似完备的档案中拽出男孩的马脚来。他认为现在把孩子们牵扯进来是不明智的,总得先明察秋毫再说。

她也同意他的意见。如果这事无疾而终——也就是说在皮姆利科的那个男孩不是帕特里克的话——孩子们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兴许西蒙应当知晓此事,让他提防未来有人欺诈他的财产;可到那时,一切都只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问题了,不会涉及个人感情。眼下,她的难题在于如何巧妙地推迟成人礼,又不让孩子们起疑心。

就在她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是舅姥爷查理替她解了围。他打电话说自己打从今天起就正式退休了(其实他早就应该退休了),并且希望能够参加侄孙的成人礼。此刻,他正从远东地区赶过来,而且,鉴于他不愿意乘飞机,他的归途很可能十分漫长,可他依旧希望西蒙能等他回来,再打开那瓶象征成年的香槟酒。

一般来说,舅姥爷这一角色对整个家庭的生计无足轻重,可在阿什比家,舅姥爷查理的意义可远胜于“舅姥爷”三字名号:他可是家里人时常谈起的大人物。只要一想起能够收到舅姥爷查理的礼物,孩子们的每一次生日都能平添上一抹斑斓的彩虹,每一次圣诞节都充满了兴奋的期待。因为他们知道,父母的礼物都是有节制的,而圣诞老人则只会顾及一张张预约的订货单。

可舅姥爷查理的礼物既没有所谓的节制,也不需要什么订货单。有一次他送了一副筷子,结果一整个星期里,孩子们都毫无纪律约束可言。还有一回,他给西蒙捎了块蛇皮,这让获此殊荣的西蒙好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就连埃莉诺现在还穿着十二岁生日她舅姥爷送的那双带着异味的皮拖鞋,在浴室里跑来跑去呢!至少一年中有四次,舅姥爷查理能一跃成为阿什比一家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要是一个人能在二十年里,每一年就有四次被推上头把交椅,那么他的影响力是不言自明的。兴许西蒙会发些牢骚,可其他人毫无疑问是愿意等舅姥爷查理回来的。

而且,她也精明地察觉到,西蒙断不会贸然顶撞这么一位唯一尚且在世的阿什比家长辈。查理并不富有——这都怪他一生出手阔绰——但是小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西蒙虽然有时候显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识时务的人。

因此,阿什比一家人顺理成章地同意推迟举办成人礼的建议,消息传到克莱尔,那儿的人也安之若素地接受了——好似阿什比家的人等舅姥爷回来再举行这次典礼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趁着晚饭过后的闲暇时光,碧开始改写邀请函上的日期,心里感激着慈悲为怀的老天爷让她涉险过关。

这几天来,碧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她既希望这男孩真是帕特里克,可又觉得,如果证明他不是帕特里克,其他人也许会更好受点儿。她心里有八分之七盼望着帕特里克回来,还像从前那样热心助人、朝气蓬勃、聪明伶俐;她的这份期望是十分热切的。还有八分之一则在担心,原本其乐融融的阿什比家会因为他的归来而闹得天翻地覆。可一想到这离经叛道的八分之一,她就不免暗自排斥它,内心愧疚难当;可她就是克服不了这种想法。这一来二去,使得她心烦意乱,容易发火。于是,才有了露丝对简说的话:“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酸楚’?”

“我倒觉得是账单总算不清楚吧,”简回答,“她的算术很不好。”

桑达尔先生时不时地就会把调查的进展报告给碧,报道的内容却总是千篇一律、毫无新意。所有的事情都跟男孩说的一样,如出一辙。

“最叫人放心的是,”桑达尔先生说道,“这小伙子自从回到英国后似乎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他坐费城号过来以后,就住在那个地址,既没人写信给他,也没人拜访他。房东太太就住在一楼的前屋里。她整天无所事事,尽坐在那儿观察着房客们的一举一动。所有房客的情况她都是门儿清。她还有个习惯,每天都要等邮差过来,再亲自接过那些送来的信。‘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我的眼睛’——这是她自己的原话,我觉得此言非虚,老实说,她恪尽职守的态度还是挺触动人的。所以,要说这个小伙子有访客的话,她是不会不知道的。当然啦,他整天都不在家;这点跟伦敦的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一样。没有迹象表明,他跟任何人有过任何可以亲密到共谋的关系——他压根儿就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