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一章(第2/5页)

只听见伊迪斯说道:“她在客厅等您。”

接着劳拉·惠兹特堡走进来。她高大、冷峻、令人望而生畏,却散发坚毅的沉稳,犹如屹立于波涛中的岩石。

安奔向她,大声而歇斯底里地喊道:“噢,劳拉——劳拉——真高兴你来了……”

劳拉女爵挑着眉,眼神坚定而机警,她搭住安的肩,轻轻带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在安身边坐下。

“怎么回事?”

安依然十分激动。

“噢,我真高兴能见到你,我还以为自己快疯了。”

“胡说。”劳拉女爵直截了当地斥道,“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真的没事,我只是很紧张而已,所以才这么害怕,我无法安安静静地坐着,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嗯……”劳拉以专业的眼光打量她,“你的气色不太好。”

安的模样令她十分吃惊。她虽化了浓妆,脸色实则非常憔悴,较数月前劳拉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老了好几岁。

安焦急地说:“我很好,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若不服药,便无法入睡,而且脾气非常烦躁。”

“看过医生了吗?”

“最近没有,他们只会开溴化物给你,叫你别做太多事。”

“很好的建议。”

“是的,但奇怪的是,我以前不会神经质,劳拉,你知道我不是,我的神经一向很大条。”

劳拉·惠兹特堡沉默片刻,想起三年前的安·普伦蒂斯,她的娴静端庄、生活步调,与温婉柔和的脾气。劳拉为这位朋友深感痛心。

她说:“就算从来不是神经质的女人也一样。断了腿的人,以前也没有那种经验!”

“可是我干嘛神经紧张?”

劳拉的回答很小心。

她淡淡地说:“你的医生说得对,也许你的活动太多了。”

安当即驳道:“我无法整天坐在家里闷着。”

“坐在家里未必就会被闷着。”劳拉女爵说。

“不行。”安烦乱地绞着手,“我——我没办法坐着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不行?”劳拉像是在刺探。

“我不知道。”安的烦乱更甚。“我不能独处,我没办法……”她绝望地看向劳拉,“如果我说,我害怕独处,你大概会认为我疯了。”

“这是你至今所说过的最理智的话。”劳拉女爵立即表示。

“理智?”安吓了一跳。

“没错,因为那是事实。”

“事实?”安垂下眼帘,“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认清事实,就什么都做不了。”

“噢,可是你无法了解的,你从不害怕独处,不是吗?”

“是的。”

“那你就没办法懂了。”

“噢,我能懂的。”劳拉轻声说,“你为什么找我,亲爱的?”

“我得找个人说话……我必须……我觉得或许你能想点办法?”

她殷切地看着坐在身边的朋友。

劳拉点点头,叹口气。

“我懂了,你希望有魔法。”

“你不能为我变个魔法吗,劳拉?心理分析、催眠或之类的?”

“现代版的天灵灵地灵灵吗?”劳拉坚决地摇头说,“我无法帮你从帽子里变出兔子,你得自己去变。首先你得先厘清帽子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劳拉·惠兹特堡顿了一分钟后才说:“你不快乐,安。”那是断言,不是问句。

安迫不及待地连忙答道:“噢,不会啊,我很……至少我在某方面很快乐,日子过得很开心。”

“你不快乐。”劳拉女爵直率地表示。

安耸耸肩。

“有谁是快乐的吗?”她说。

“很多人都很快乐,感谢老天。”劳拉女爵笑道,“你为什么不快乐,安?”

“不知道。”

“只有事实能帮助你,安,其实你很清楚答案。”

安沉默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说:“我想——老实说——因为我年华渐逝,已届中年,美貌不再了,对未来亦无奢望。”

“噢,亲爱的,‘对未来亦无奢望’?你有健康的体魄,清晰的头脑……人生有许多事得过了中年才能真正享有。我以前跟你提过一次,那是由书籍、花卉、音乐、绘画、人、阳光……由所有这些交织而成的生活。”

安静默无语,然后毅然说道:“我觉得归根结底,全都与性有关,女人若不再吸引男人,其他一切又有何用。”

“对某些女人而言或许是,但对你不然,安。你看过《不朽的时刻》[1]或读过相关资料吧?记得那几句话吗?‘有什么时刻,在觅得后,能让人享有终生的快乐?’你曾经几乎找到,不是吗?”

安脸色一柔,突然显得年轻许多。

她喃喃道:“是的,有段时间,我本可在理查德身上找到,我本可幸福地与他携手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