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德莫特(第3/5页)

跟着,两天之后,他又骑着借来的摩托车跑来了,把眼泪汪汪的西莉亚拥在怀里,宣称他无法放弃她。事情一定会有转圜的。

结果发生的是战争。

西莉亚就跟大多数人一样,战争的爆发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难以置信的晴天霹雳。遭暗杀的大公[1],报纸上的“战争恐慌”,诸如此类的事情,几乎都没怎么进到她意识中。

然后,突然间,德国和俄国就打起仗来了,比利时遭侵略。原本难以置信的异想天开成了可能。

德莫特的来信如下:

看起来我们得要参战了。大家都说要是我们参战的话,到圣诞节时,战争就会结束了。人家说我很悲观,因为我认为两年多就能打完的话,已经算很值得开心的事了……

接着他的话不幸言中:英国参战了……

这对西莉亚只意味一点:德莫特可能会阵亡……

他拍来一封电报,说他没法不告而别,问她能否由她母亲陪着去见他一面?

银行已经关门了,但米丽娅姆身边有几张五英镑钞票(这是奶奶的教导:包里永远要备有一张五英镑的钞票,亲爱的)。火车站售票处拒收大钞。母女俩绕道火车货物场,越过铁轨,上了火车。一个又一个查票员来查票。没车票?“不,夫人,我们不收五英镑大钞……”然后一次又一次记下她们的姓名和地址。

整个过程就是场噩梦,一切都很不真实,只有德莫特是真实的……

身穿卡其军服的德莫特——完全不同的德莫特——躁动不安,眼神充满烦恼焦虑。没有人懂得这场新战争,这是那种谁都可能有去无回的战争……新的毁灭引擎。空军,没有人懂得空军……

西莉亚和德莫特像两个小孩般互相依靠……

“让我撑过去……”

“噢!神哪!让他回到我身边……”

别的事都不重要了。

头几个星期里的悬念真令人难受。寄来的明信片上,用铅笔写着略为潦草的字迹。

“我们奉命不准透露行踪。一切平安。爱。”

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头批伤亡名单带来了震惊。朋友,还有曾跟你跳过舞的男生,阵亡了……

然而德莫特平安无事,只有这点才重要……

战争,对大多数女人而言,只意味着一个人的命运……

过了头一两个星期的悬念之后,家里也有事情要做。西莉亚家附近开了一所红十字会医院,但她得要通过急救和护理考试才能去工作。奶奶家附近有开这种班,于是西莉亚就去住奶奶家。

新雇用的年轻漂亮女佣格拉迪丝来应门,如今由她和年轻的厨娘负责打理家中一切。可怜的老萨拉已经不在了。

“您好吗?小姐。”

“我很好。奶奶在哪里?”

一阵嘻嘻笑。“她出去了,西莉亚小姐。”

“出去了?”

奶奶——如今刚过了九十岁——比以往更加担心受到新鲜空气的伤害。奶奶竟然出去了?

“她去了陆海军福利社,西莉亚小姐。她说会在你到之前就回来的。噢!我想她现在回来了。”

一辆老旧的四轮马车驶近了大门前,在车夫的协助下,奶奶靠着那条好的腿小心翼翼下了车。

她脚步稳稳地走在车道上,看起来喜洋洋的,绝对喜洋洋的,臃肿鼓涨的披风在九月阳光下飘扬闪耀。

“西莉亚宝贝儿,你来啦?”

这么一张柔和的老脸,宛如老皱的玫瑰叶子。奶奶很喜欢西莉亚,也正在为德莫特织睡袜,好让他在战壕中可以保暖双脚。

但是一看到格拉迪丝,她语气马上就变了,奶奶愈来愈喜欢对“下女们”(如今都是能独立更生的女性,而且不管奶奶喜不喜欢,她们都照样有脚踏车!)凶了。

“哎,格拉迪丝,”语气很凶,“你干嘛不去帮那个男人搬东西下来?还有,提醒你,别把他们带进厨房里。招呼他们待在晨间客厅里。”

可怜的贝内特小姐已经不再独霸晨间客厅了。

门内堆放着大量的面粉、饼干、几十打沙丁鱼罐头、米、木薯、西米等。车夫大大咧嘴笑着出现了,搬进了五条火腿,后面跟着格拉迪丝,搬着更多火腿,总共十六条火腿都堆进了那间藏宝室里。

“虽说我已经九十岁了,”奶奶说(她那时还没能预见后来更戏剧化的事件),“但我才不会让德国人饿死我呢!”

西莉亚差点笑疯了。

奶奶付了车钱给车夫,还给了他很丰厚的小费,然后指点他去可以好好喂马的地方。

“好的,夫人,谢谢您,夫人。”这人用手略微碰碰帽子表示致意,依然满脸笑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