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巴黎(第3/4页)

“你走路总是直直踩过地面上的积水。”西比尔说。西莉亚检讨着。

“我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除了拼字,我想。我是说,某样东西给你的感觉才是重要的,而不是东西的形状,以及它是用什么做成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

“嗯,就拿一朵玫瑰花来说吧。”西莉亚对着她们刚好经过的卖花小贩点头。“有多少片花瓣、花瓣形状是怎样的,有什么关系呢?而是,哦,整朵花才重要,柔美的触感和香气才是关键。”

“不知道玫瑰花的形状,就没办法画它。”

“西比尔,你这个大傻瓜,我不是说了我不要画吗?我不喜欢纸上的玫瑰花,我喜欢真正的玫瑰花。”

她在卖花妇面前停下脚步,花了几毛钱买了一把垂头丧气的深红色玫瑰花。

“你闻闻,”她把花伸到西比尔鼻子前,“喏,这花没给你一种美妙的痛苦感觉吗?”

“你又吃太多苹果了。”

“才没有。噢,西比尔,别执著于字面意思。这香气可不美妙无比吗?”

“对,可是没给我痛苦感觉。我搞不懂干嘛有人要这种痛苦感觉。”

“以前我妈和我曾经试着自修植物学,”西莉亚说,“但我们后来把书本丢开了,我很讨厌它。认识各种花朵,加以分类,什么雄蕊雌蕊的,真讨厌,简直就像把这些令人爱怜的花的衣服剥掉似的,我觉得这样很恶心。简直……简直就是粗俗。”

“你知道,西莉亚,要是你进女修院的话,洗澡时,修女会要你穿上一件衬衫的。我表姐告诉我的。”

“她们这样要求吗?为什么?”

“她们认为看到自己的身体不太好。”

“喔。”西莉亚想了一分钟。“那要怎么擦肥皂呢?把肥皂擦在衬衫上洗澡,很难洗干净的。”

寄宿学校的女生被带去看歌剧,还去法兰西剧院[5],冬天时就去冰宫溜冰。西莉亚全部都玩得很开心,但始终只有音乐真正充实了她的生活。她写信给母亲说,她想要当职业钢琴家。

学期末了时,斯科菲尔德小姐开了个派对,程度较好的女生弹钢琴和唱歌,西莉亚两样都有份。表演唱歌时相当不错,但是弹钢琴时,却在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第一乐章频频出错、中断。

米丽娅姆来巴黎接女儿,并为了满足西莉亚的愿望而邀克西特先生喝茶。对于西莉亚想以音乐当职业,她并不那么着急,但她认为听听克西特先生的看法也是好的。当她向克西特先生问及时,西莉亚不在场。

“夫人,我会老实告诉您,她是有能力,有技巧,也有感情,是我收过的学生中最前途有望的。但我不认为她性情适合。”

“您是指她的性情不适合公开演奏?”

“夫人,这就是我的意思。要做个艺术家,就得要能不理全世界才行——要是很自觉别人在听着你演奏,那就一定要把这当成是种刺激动力。西莉亚小姐对着一两个听众时可以尽量弹到最好,但是关上门自己弹琴时,她弹得最好。”

“克西特先生,您能不能把刚刚告诉我的这番话转告她?”

“夫人,要是这是您的意思的话。”

西莉亚大失所望。但转而想往唱歌发展。

“不过唱歌跟弹钢琴不一样。”

“你不像爱弹钢琴那样爱唱歌吗?”

“噢,是的。”

“所以,这大概就是你唱歌时没有那么紧张的原因吧?”

“大概是。声音似乎跟人是两码事。我是说,不是你在支使它,好比用手指在钢琴上弹奏。妈,你懂我意思吗?”

她们和巴雷先生很认真地讨论了一番。

“她是有能力也有嗓子,的确是有,也适合走这条路。不过她唱歌的演技还很浅,只是个小男孩的嗓音,不是女人的。这点……”他微笑说,“迟早会变成女人的。不过嗓子的确很迷人,清纯、稳定,运气技巧也很好。她是可以成为歌唱家,开演唱会的歌唱家,但是她的声音不够强到可以唱歌剧。”

等她们回到英国后,西莉亚说:“妈,我想过了,要是我不能唱歌剧的话,我就根本不想在歌唱上发展,我是说,不想拿来当职业。”

接着她笑了起来。“妈,其实你也不想要我走这条路,对不对?”

“不想,我绝对不想要你变成职业歌唱家。”

“可是你还是让我这样做了?只要我一心想要做的事,你都会让我去做吧?”

“也不见得是所有的事。”米丽娅姆情绪高昂地说。

“可是差不多是所有的事吧?”

她母亲对她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