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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一问,耕作屈着身子,没有回头,头垂得更低,更加无力地应了声“是”。女主人似乎从他的动作明白了一切,脸上带着忧郁,小声地说了声“这样”。
“……我明白了。耕作,你不必退下,在一旁待命吧。”
耕作尽可能将庞大的身躯缩得小小的,一样低着头,第三次说“是”。
此时,未亡人才总算看开什么似的,将视线转向伊佐间和今川。
“失礼了。幸会,我叫织作真佐子。由于正在服丧,请恕我以如此不体面的模样出来见客。承蒙两位允应我唐突的请求,至为感谢。”
仔细一看,妇人们仍然穿着丧服。因为实在非常适合她,毫无不协调之处,伊佐间根本没发现。今川似乎很熟悉这种场面,他说:“感谢您如此慎重其事的接待。鄙人在青山从事古物买卖,店号待古庵,敝姓今川。虽然只是一介古董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以大舌头的今川来说,这番招呼倒是说得相当顺畅。接着今川指着伊佐间说:“这位是介绍我来的朋友。”伊佐间只报上自己的名字,行了个礼。
真佐子深深行礼后,问道:“你知道舍下的状况吗?”今川回答:“大致明白。”未亡人幽幽地微笑,说:“那么还是先请你看看再说吧。”她把所有人请到隔壁房间去。
通往隔壁房间的漆黑门廊就在房间入口的正对面。不是在走廊,而是在室内。看样子,隔壁房间只能从这个房间过去。
打开门的刹那,今川“唔唔”低吟出声。
古纸的香味,墨水的香味,霉味,灰尘的气味。
这里同样有个可以瞭望樱树林的大窗户。那道窗户以外的墙壁挂满了挂轴和匾额。中央的大洋桌上则堆满了细长的木箱子和纸卷。
这个房间是收藏书画的房间。
今川立刻鉴定起墙上的画。
“这是雪舟【注】(雪舟[一四二〇~一五〇六]为室町时代的禅僧,日本水墨画的集大成者。曾经渡明学习中国水墨画。)的三幅对……不,这是描摹的,可是笔力精深,可能是某座寺院挂在佛像前的吧……哦哦,不得了。”
今川像狗一样,开始鉴定。
他原本就松垮垮的嘴巴变得更松,看起来邋遢到了极点,但是眼神异样严肃,一下子说着云谷【注】(云谷等颜[一五四七~一六一八],安土桃山时代的水墨画家。作品多为屏风画。)、山乐【注】(狩野山乐[一五五九~一六三五],安土桃山时代的画家。)、周文【注】(周文伟室町中期的画僧,为室町幕府御用画师,生卒年未详。),一下子又呢喃着真货、赝品,似乎愈来愈兴奋,最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这幅达摩像是牧、牧溪的画。竟然不是临摹……不,粉本(原指图画的草稿,此指画家参考所画的临摹作品。)。这是真迹。不不不,好像是真迹。”
“这很厉害吗?”
“牧溪是中国南宋的禅僧。如果这是真迹,我是头一次看到。这是真迹吗?”
“你这样根本不是鉴定嘛。”
只是在赞佩而已。今川辩解:“这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看得到的。而且就算这不是真迹,这么棒的画也难得一见。”
鉴定人兴奋极了,两相对照,丧服的委托人冷静地说:“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先夫出于兴趣搜集的,不过那副达摩像是敝家族代代流传下来的。根据刀自的话,那原本是足利将军家赐予某人的画,由于种种因缘际会,送到了领主植村大人手中,在宝历元年(一七五一),六代恒朝大人被逐出领地时,赐给了织作家……”
“哦,那就是真迹了。”
伊佐间感到一抹不安。作为朋友,他自认为非常清楚今川的人品,但是今川身为一名古董商的鉴定功力究竟如何,他完全不明白。
感觉不可靠的鉴定人接着拿起写有文字的匾额。
“那副书法是外子入赘时从越后带来的,据说是良宽【注】(良宽[一七五八~一八三一],江户后期的禅僧、歌人,精通书法、汉诗、绯句及和歌。)的字迹。”
“哦,良宽的作品大部分是在越后做的,这个……大概是赝品。”
马上就判断出是赝品,表示今川还是可以信任吧——伊佐间稍微放下心来。大略看过以后,真佐子指示另一道门。这道门的造型与之前的房门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