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晚上八点半之后,生意就很淡了。餐馆的人都开始清清扫扫,海伦也主动把前面店堂打扫了一下,主要是扫扫地,擦擦桌子,整理一下放餐巾纸的盒子,把桌子上那些酱油瓶什么的加满。

  她想把地拖一下,但她有点发怵。她在一家餐馆当过厨房帮工,晚上下班前该她拖地,每次拖完都觉得腰累断了一样,干了几天就干不下去了,自己把自己炒掉了。

  她家乡的说法是“青蛙无颈,细娃无腰”。可能真是这样,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个腰,既不疼,又不痒。但自从生了孩子后,就冒出一个腰来了,时时感到它的存在。坐久了也疼,站久了也疼,稍稍做多了体力活,特别是需要弯腰的活,腰就像断了一样,半天直不起来。

  虽然她很怵拖地,她还是决定把地拖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巴结这家餐馆一样。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象今天这样,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干好的话,她就会主动请辞了,她不愿等到老板来辞掉她,总觉得那是个很丢人的事。但在PANDA518,她有点舍不得主动请辞,一心想挽回一下,好让老板留下她。

  她到处找拖把绞干机,是一种绞干拖把的工具,装上水,可以洗拖把,有个手柄用来绞干拖把,就不会把手搞脏,也比较省力。她想这种工具一定是在厕所里或者餐馆的后门外面,她就跑到这几个地方去找,终于在后门外面找到了。

  她刚把绞干机从门外推了进来,就被BENNY看见了,说:“你、你干什么呀?”他从她手中夺过绞干机,拿到后门外去了。

  她觉得他说话的口气有点象生气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很尴尬地回到前台,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等着挨BENNY的训。

  BENNY走过来问她:“鸡翅吃不吃?”

  她一愣,问:“鸡翅?什么鸡翅?”

  “‘当盐’是鸡的翅膀罗。”他好像不太会发“R”的音,都用别的音代替了,所以“当然”听上去更象“当盐”,“然后”就像是“延后”,“ROOMMATE”听上去象“乌米”。

  他见她还愣在那里,就解释说,“给你煮——晚餐,你不吃小银鱼嘛,只好做鸡——翅你吃,餐馆里只有这些——”

  她搞不懂他怎么知道她不吃小银鱼,因为吃饭的时候,他根本不在餐桌前,难道他站在柜台后面看见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她做晚餐,好像是要把她打发走一样。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跟你们大家一起吃吧,你——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心里急得要命,生怕他以为她是在学他结巴。但他好像没在意,说:“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吃了,我给你炒个菜,你——带回去吃——”

  她觉得这基本上就是把她炒掉了,她并不怪他,既然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谁愿意雇个闲人?她想说“你不用为我做晚餐了,给我试工的工钱,我就回去了。”但她不愿说,宁可厚着脸皮等老板来说。她想,BENNY不是老板,只要老板没炒掉我,我就再等等。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看BENNY把几个鸡翅剁成小块,放到油锅里炸了一下,就放进炒菜的锅里,加了一些佐料,炒了一阵,又加了一些看不懂名目的SAUCE,煮了一下,就成了酱红色的鸡块了。

  他用一个白色的塑料饭盒盛了满满一盒子饭,又拿了一个白色的塑料饭盒把刚炒好的鸡翅盛进去,有满满一盒子。他把两个盒子摞起来放进一个纸袋,放了两把叉,几袋SAUCE和两粒FORTUNECOOKIE,再用塑料袋套在外面,就像给客人打包一样。

  他把打好的包递给海伦,说:“这是你的晚、晚餐,你自——己DELIVER回去。”

  海伦小心地问:“下班了?”

  “没——有,十点下班。你住得远,又是NEWDRIVER,先走吧。”

  她觉得这好像不是在炒掉她,心里放松了一点,只担心地问:“那我这么早走,老板会不会——”

  他嘟囔了一句:“管那个傻呼呼的干什么?”

  她试探着问:“那我明天——”

  “餐馆十一点开门,我们是十点半上班,你不用来那么早,十、十二点以前来就行了。”

  她喜出望外,看来是被录用了,于是积极地OFFER说:“那我明天也十点半就来吧。”

  “捶遍你啦。”他总是把“随便”说成“捶遍”,海伦每次听了都想笑,好像他要痛打谁一样,但她又不好意思笑,怕他以为她在嘲笑他的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