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坐在桌子前,只有BENNY一个人端了饭到柜台后面吃去了,大概是防备有电话进来,或者有客人来点餐。海伦觉得他很辛苦,刚才饭也是他做的,现在又要守在柜台那里。她尽量吃快点,吃完可以换他。

  老板笑她:“阿姨呀,吃那么快干什么?有人追来抢碗了?”

  她坦白说:“想快点吃完了换BENNY来桌子跟前吃。”

  老板大呼小叫:“这么心疼他?凭什么呀?我这么辛苦怎么不来换我?”然后又劝她,“别管那个傻呼呼的,他是直肠子,要站着吃饭才吞得下去。”

  阿SAM问海伦:“阿姨,你是偷渡过来的还是假结婚过来的?”

  海伦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老板说:“阿姨肯定是‘斜生’,对不对呀,阿姨?”

  海伦想“斜生”大概就是“学生”的意思,她连忙说:“不是学生,不是学生,是F2,先生在这里读书,我探亲过来的。”

  她有点不喜欢被他们称作阿姨,但又不好说,因为是她自己说他们应该叫她阿姨的。这几个真是傻呼呼的,难道不知道女人往往是爱这样口头谦虚一下的吗?她说自己可以做他们的阿姨了,是希望他们来反驳的,哪里知道他们真的叫起她阿姨来了,搞得她有苦难言。

  吃过饭,海伦问老板:“我——该干些什么?”

  老板说:“你问BENNY吧,他是叔公,老家伙嘛,我都是听他的。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送餐去了。”

  BENNY问她:“你会不会听电话接、接ORDER?如果你会听的话,你就听、听电话吧,我来打包,厨房里面很热的——”

  海伦还真有点怕打包,不是因为厨房里面热,而是她没怎么打过包,怕出了洋相,露了马脚,老板不要她了。她说:“我会听电话接单,你们这里的电脑用什么接单系统?”

  “我们还没卖——卖电脑呢——”看来他不光是“那哪”不分,也是“买卖”不分的。

  他把她带到柜台前,柜台上放着厚厚一叠MENU,他拿起一张递给她,跟她以前打过工的那几家餐馆的MENU差不多,一面是彩色的,是LUNCHMENU,有几个最POPULAR的菜式的图案,也有餐馆的地址电话号码等,另一面就密密麻麻地印着各种菜名。

  经BENNY讲解了一下,海伦才发现PANDA518的接单跟她以前干过的几家都不同。

  海伦以前干过的几家,都是电脑接单,前台接好了单,一按“PRINT”,就打出一式几联,炒锅面前挂一联,油锅面前挂一联,打包的那里有一联,送餐的也有一联,这样每个部门都知道这个ORDER是什么。

  但PANDA518不同,每个ORDER就写在一张MENU上,BENNY把ORDER的内容喊给其它几个人听,大家都做好了,他就打包,再把MENU订在包好的ORDER上面。

  刚好有个电话打进来,BENNY就跟海伦示范了一下。客人点什么,他就在那个菜的序号上打个圈。她想这倒不难,只要知道某个菜在菜单上的大致方位就能找到了。等他写地址的时候,她发现他只写街道名称起首的几个字母,后面就打个破折号代替了。

  她好奇地问:“你只写一半,送餐的——找得到吗?”

  他笑了笑,说:“不会拼、拼这个词,太、太长了——”

  她发现他说英语的时候,或者跟其它人说他们的方言的时候,他并不结巴,只有说国语的时候,他才会结巴,似乎跟她说话的时候,又特别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结巴的时候,她总是很内疚,因为他是为她才说国语的,不然他只需要说英语和他们的方言就行了。她有一种直觉,觉得他是个很敏感、很自尊的人,在她面前结巴,他一定很羞愧。所以当他结巴的时候,她就尽量不去盯着他,只装做没注意到的样子。

  BENNY说:“现在不——忙,你熟悉一下MENU。”他告诉她哪里是APPITIZER,哪里是SOUP,DINNERCOMBO,CHEFSEPCIALTY,等等。她觉得MENU上有大标题,不用他讲,她也能看出来,所以有点走神。

  她发现他小手指的指甲留得很长,脖子上挂了个用红丝带穿着的什么东西,只能看见细细的红丝带,挂的那个东西深入到他的T恤里去了,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件事使她把他跟街头那些混混联系起来了。

  她按他说的,坐到一张餐桌边去熟悉MENU,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已经比较熟悉了,待会接单的时候,只要知道到哪里去打圈就行了,应该比电脑接单还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