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9页)



杨红苦笑着说:“周宁是贵的不穿,说一件衣服就够他老家的人吃一年了。”

毛姐说:“那我们记住别给老丁和周宁买一样的衣服,不然两个人一对比,显得我们在撒谎。”

杨红有时也拉周宁跟她一起逛街,但很快就发现周宁除了像一般男人一样不爱逛街以外,他还比别人对逛街多一些憎恨,因为他没有钱为杨红买东西,觉得像个跟班苦力,逛得就很难受。

“我没有让你给我买东西啊!”杨红申辩说。

“可是我想为你买啊!”周宁痛苦地说,“我看到别人的丈夫都在那里为妻子付钱,而我没有钱为你付,我好受吗?”

杨红建议说:“那我以后把钱先给你,逛街时你来付?”

周宁摇摇头说:“你不是男人,也不缺钱花,你没法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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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外人看来,杨红这样小心翼翼地怕伤害周宁的自尊心,实在是活得太累,但杨红本人并不觉得。实际上,大多数未经污染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助人为乐的需要,就是牺牲了自己的利益,帮别人做了事,不但不会难受,反而感到愉快的那样一种心情。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小孩子,虽然懒得做自家的家务,但如果隔壁的王婆婆叫他帮忙打个酱油,他还是会欢天喜地跑去帮忙的。

有的分析家会把杨红的这样一种心态升高一点,称为“母性”的爱,就是牺牲自己,不图回报,甚至不求理解的爱。做母亲的看到孩子在寒冷的冬天穿得太少,都会出来絮叨几句,说:“儿啊,穿多一点儿,不然会感冒的。”这个儿呢,不想穿得像个棉花包,多半是嫌母亲啰嗦,说:“知道,知道,每天这样说,也不嫌烦。”母亲虽然被说得讪讪的,但过几天看到儿穿得太少,还会出来絮叨。

有的孩子长大了,做了父母,会理解母亲当时的一片关爱。有的要等到远离母亲了,或者母亲去世了,再也没有人在身边关爱了,才发现自己理解了母亲。有的可能永远都没能理解,或理解了也没有对母亲表达出来。但这对母亲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爱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报答或理解,不然就不叫母爱了。

在钱和与钱有关的问题上,杨红的确就是这样母爱着周宁,没有觉得是牺牲,没有期待回报。但正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一个女人对丈夫的爱,光有母爱是不够的,她还要有妻子的爱,甚至孩子的爱。男人对“妻子式的爱”多半理解为女人在床上应该如何如何,而对女人来说,那叫“妻子式的性”,妻子式的爱就是要求回报的爱。我爱你,你也应该爱我;我爱你那么多,你也应该爱我那么多;如果你爱得比我少,或者你根本不爱我,我是没办法一直爱下去的。

到了感情问题上,杨红就无法母爱周宁了,就想要回报了,或者叫“回应”更合适。杨红理想中的爱,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白头到老,如胶似漆。“白头到老”,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证明的,要等到头发白了才知道做到了没有。但“如胶似漆”呢,每分钟都可以检验。只要周宁在眼前杨红就很满足,就觉得充实,做事就做得开心,连织毛衣都仿佛织得快一些。

但周宁是个爱玩之人,下棋、打牌、打麻将、打台球,无所不爱,而且都爱到痴迷的地步。周宁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也好比种子,到了一个地方,就同那里的群众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他住进这栋集体宿舍,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因为这栋楼是青年教师楼,原来是自己老师的人,现在一下变成了平起平坐的棋友、麻友、牌友,可以在一起骂骂咧咧,吃吃喝喝了。有时跟杨红挽着手走路,突然看见以前的实验室老师,还吓得把手甩开,心想:好险,好险,差点让他看见。过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毕业了,不受他管了。

周宁很快就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开始结交朋友。他很快就摸清了哪些人会下棋,哪些人会打牌,哪些人会喝酒,棋艺如何,牌风怎样,酒德高低,连那些人的老婆对老公下棋打牌的态度及对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样才能决定去谁家下棋,可以下到何时,万一牌友的老婆来闹又该如何应对,等等等等。

杨红很快就到了分析家称为“追求第三档爱情”的境地。第一档的爱情是“心心相印”式的,就是两个人爱好、追求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用计划讨论,就都是“英雄所见略同”。用杨红和周宁来做例子加以说明,就是杨红想跟周宁一起待在家里,周宁也想跟杨红一起待在家里,两人一拍即合,皆大欢喜。此乃爱情之大幸,爱情小说之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