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五天(第3/4页)

“蚊虫叮咬和殴打的伤痕不一样,父母应该分辨得出来吧。”年长女性说,有几个人窃笑。

看吧!出丑了。我说了愚蠢的话。“要是真的很勉强的话,难道不能中途退出吗?”我根本没这能耐,居然连话都听不太懂。老实说,早就应该退出,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溺死和窒息确实都是施虐行为。”

白发男士说。

“可是那照片……”六实喃喃自语,屋内一片静寂。法官再次问大家还有没有人要提问,无人回应。法官看着里沙子,又问了一次。里沙子悄声回答“没有”。

午休过后,本来应由检辩双方申请的证人——也就是水穗的女性友人站上证人席,但女检察官说她因为突然生病无法出庭:“她昨天发高烧将近四十摄氏度,迟迟没退烧,所以早上来电告知,将另行择日出庭。”旁听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下午一点多,这天的审理意外地提早结束了。

里沙子走出法院大楼,惊见外头艳阳高照,柏油路面热到发出白光,周遭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濡湿般闪闪发亮。直到上周,我还和文香在这热气蒸腾的日子里,一如往常地出门购物、去儿童馆,但那时与文香相处的情形却像是想不起来般遥远。往前走了几米,里沙子觉得头晕目眩,顿时停下脚步。是因为太热吗?还是头晕?她凝视着波浪起伏的地面,随即转身走回大楼内。

明明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地下的咖啡厅还是座无虚席。里沙子被带到最里面的大桌子,和其他客人拼桌。她点了一杯冰咖啡,可能是刚从外头走进来,还不习惯室内照明,外头刺眼的白光还在眼睛深处闪烁。

里沙子庆幸自己没看到那些残酷的照片,却又有种只有自己逃掉的罪恶感。

大桌子对面坐着一位身穿西装、独自用餐的男士,旁边坐着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们,正一脸认真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四人桌前一位老绅士将拐杖立在一旁,还有三位中年妇女边喝咖啡,边愉快地聊天。双人桌前则坐着一位装扮休闲的中年男子,和一位戴着棒球帽默默吃咖喱的白发男士。还有一位和里沙子年纪相仿的女人独自用餐。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里沙子毫不避讳地环视周遭。

服务生送来冰咖啡。总算习惯了室内照明,里沙子拿出手机,查收信息,没收到来自婆婆或阳一郎的信息。

今天真的要去公公婆婆家过夜吗?里沙子用手指卷着空吸管,一松手,卷成圆圈的吸管掉在桌上。要向公公婆婆说明昨天的情况吗?真的能轻易解开误会吗?“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婆婆会开朗地笑着回应吗?“真是的!是那孩子误会了。”她会这样笑着取笑自己的儿子吗?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里沙子发现自己又在空想了。现实不是已经好几次让自己大跌眼镜了吗?

纵使如此,与其什么都不说,还是讲出来比较好,里沙子决定还是听从建议,和文香一起留在公公婆婆家过夜。可是她实在不想那么早过去,不如利用这段意外空出来的时间去购物吧。要买文香的衣袜、阳一郎的贴身衣物,自己也想看看令人心情清爽的夏季衣物。可以去趟银座,新宿也行。这么一想,里沙子就觉得心情开朗多了,打开手机开始发信息。

“今天就承蒙好意,请多照顾了。如果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还请跟我说,不要客气。我们一家三口就麻烦您了。”

里沙子写到这里时突然停手,因为实在写不下去了——我不想留下来过夜,也不想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告诉阳一郎昨天那件事并非虐待,我不想说出如此愚蠢的话。

喝了一口冰咖啡,里沙子删掉了所有文字,发了一条信息给阳一郎。

“我觉得我们必须好好谈谈昨天的事,所以我今天不会留宿浦和。是你要求文香留在那里过夜的,婆婆也希望她留下来,所以我会让她留在那里,明天再去接她。”

里沙子急忙写下这条信息,没有再看一遍便匆匆发送。因为要是再看一次,八成又会删除。

冰咖啡里的冰块早已彻底融化,里沙子依旧坐着确认了好几次手机,还没收到阳一郎的回信。一回神,面前坐了四位中年男女,女学生们坐过的位子上,一位年过半百的男性正在看报纸。转眼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傍晚五点。直到上周,这个时间点自己都是待在家里。不知是因为文香不在,还是连日出门的关系,里沙子总有一种跳脱日常生活的感觉。太阳渐沉,天色却还没暗下来,一如下午般明亮,孩子的嬉戏声从紧闭的窗户传进屋内。

里沙子将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赶紧打开电脑。等待电脑开机的这段时间,她看了一下手机,阳一郎还是没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