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二天(第5/8页)

午餐时间结束后,接到报案电话的消防员以证人身份上庭。当被问及何时接到报案电话、报案时水穗丈夫的态度与语气时,不知是紧张还是个性使然,消防员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法官要求他大声点。

水穗丈夫是在晚上八点三十七分拨打急救电话的。五分钟后,救护车出动,于晚上八点五十七分抵达安藤家。消防员说水穗丈夫当时还算能清楚地说明情形,面对询问也能如实回答,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张。询问婴儿是否还有呼吸和心跳时,水穗丈夫也很冷静。

里沙子边做笔记,边想着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涌起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几点打的电话、救护车几点到,又是几点抵达医院,审视这些事情的正确性有何意义?

不行,不能想这种事,里沙子这么告诉自己。就是因为有意义,这个证人才会站在这里。

但里沙子也明白了另一件事。发现安藤家的内部细节和自己理想中的家很像之后,自己确实有点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看待站上证人席的人所说的话。所以自己刻意回避,认为做这些没有意义。

“不行,明天一定要好好听。也许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很认真,坐在那里努力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呢。所以我得认真,不能恍神,不能闭耳不听,必须和水穗站在同样的立场,以母亲的身份参与这场审判。”

在南浦和转车时,里沙子察觉到放在包里的手机在振动,她在站台上确认,原来是婆婆打来的电话。里沙子赶紧回拨,电话那头冷不防传来哭声。

“小香她啊……”

里沙子顿时感到无力,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婆婆肯定是要说文香哭个不停,吵着要回家。

“她吵着要回家,是吧?”

“就是啊!我说妈妈明天就会来接,但她还是吵着要回家,结果就大哭起来,这下子怎么办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要带她走吗?结果你还是要她留下来住。不是你说小香是乖孩子,绝对没问题的吗?里沙子忍住想怒吼的冲动。

“可以让她看DVD或是念书给她听,给她洗个澡也行,只要做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应该就没问题了。不然就带她去便利店,买个什么给她……”

“动画片也看了,澡也洗了,但她还是把书一丢,一直哭闹啊!要是带她去便利店还是哭个不停怎么办?虽然哭累了睡着也好,但这么小的人儿哭成这样,叫人担心呀!哭到抽筋、呼吸困难也说不定,是吧?”

里沙子抬头望着站台上发出白光的时钟,思索了几秒,手机那头依旧传来文香的哭闹声,她还不时地喘着、咳嗽,声音都哑了。里沙子暗忖:婆婆的声音里,透露着希望我过去带她回家的意思,但我都已经转车了。要是说她哭一哭就会停,搞不好会被批评当妈的怎么这么无情,还是折回去比较好。文香的哭喊声仿佛就在身旁:“妈妈!妈妈!妈妈在哪里?”

“我现在过去,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里沙子说完后,挂断电话,走向另一边的站台。明天要夸奖文香、抱抱她的心情已然消失。里沙子什么也不愿想,只是紧抿着嘴,站在另一边的站台上,凝视着铁轨彼端。

再次走出公公婆婆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令人诧异的是里沙子赶到时文香还在哭,而且已经哭到几乎没声音了,被里沙子一把抱起,她才总算止住泪水。里沙子带着女儿再次出门,等公交,搭上公交,在浦和搭电车、转车,回到离家最近的车站,她一路上都没和文香讲话。

“妈妈,跟你说哦,今天爷爷啊!”“妈妈,妈妈怎么了?”“妈妈,小香今天吃了寿司哦!”“妈妈!”起初文香还会不断地跟里沙子讲话,拉着她的包和衣服,试图引起注意;转搭中央线时,可能是察觉妈妈的样子有点怪怪的,她没再开口讲话。直到抵达离家最近的车站时,也许是因为疲累,文香打起瞌睡。里沙子没有叫醒半闭着眼的女儿,只是用力拉着她站起来。尽管一脸睡意,文香还是紧紧地跟着妈妈。

里沙子没有去车站大楼里的超市买东西,而是直接搭上公交。有位中年妇女看文香一脸睡意,好心让座。里沙子向妇人道谢后,用力将女儿按在位子上。文香睁开眼,抬头看着里沙子,问道:“妈妈,要坐吗?”里沙子却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妇人先是偷瞄了一眼不回应的里沙子,接着对文香微笑。

在拥挤到空调几乎没什么效果的公交车里,里沙子紧抓着吊环,思索着。这是虐待吗?我的不闻不问伤害了孩子吗?怎么可能,我没有打她,也没骂她,才不是虐待。

可是今晚——要是今晚文香出了什么事,我会被人怀疑吗?那位让座给文香的妇人会做证吗?“是啊,孩子明明对她说话,她却垮着脸,看向前方,完全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