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古城的町(1)(第4/9页)

姐姐有些任性,可是从信子与姐姐的交往中却感觉不到勉强——这不是出于圆滑世故的处世态度,而完全是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平和。信子就是这样一位姑娘。

信天理教的婆婆劝信子也拜,信子便虔诚地膜拜。信子的手指受过伤,因此擅长的古琴现在也不弹了。

信子正在为学校制作植物标本。每每去町里办事就顺便采许多杂草放到包袱皮儿里带回家。因为胜子想要,便分给她一些,剩下的她一个个压平。

胜子曾拿着自己的相簿走到峻的身边,对峻提出的问题大方、稳健、爽快地一一回答。峻认为信子也具有这样的好性格。

信子正拉着胜子的手走在峻的前面,眼前的信子与家中那个身穿肩膀耸立的衣服、走路步伐很快的她截然不同。姐姐和信子并排走着,峻发现姐姐比以前瘦了一些,但是走路的样子好看多了。

“来,峻,你到前边走……”姐姐突然扭过头来对他说。

“为什么?”其实不问他也明白,只不过他故意做出一副无知的表情来,然后自己却先笑了出来。这样一来,他也就没理由跟在后边走了。

“快点!你走在后面让人不舒服。是吧,信?”

信子什么都没说,笑着点了点头。

剧场和想象中一样闷热。

看场的老妇人头上束着银杏发髻,手里拿着一叠坐垫在前面一张张铺好。在剧场的后排,峻坐在左边,姐姐居中,信子坐在右边,姐夫坐在后边。正好赶上幕间休息,一楼挤满了人。

那老妇人拿过来烟草盆,还生好了火,根本不为已经热得汗流浃背的客人着想,站在旁边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开。真是让人无语。

她一脸狡猾,眼睛滴溜溜来回转。一会儿看看火盆,一会儿瞅瞅别处,还偷看姐夫的脸。姐夫知道她在偷看自己,可从衣袖里往外掏钱又很麻烦,对她的无礼大为光火。

姐夫干脆安静地坐着,对她不予理睬。

“卖火盆咯!”老妇人吆喝着,悻悻地走开了,但依然搓着手向客人乞讨,眼睛四处张望。待到有人给了她钱方才离开。

演出终于开始了。

一个长相不像日本人的皮肤发黑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将道具放在舞台上,时而瞥一眼台下的观众。他动作笨拙,毫无趣味可言。道具摆放完毕,一个名字古怪的印度人穿着一件邋遢的双排扣大衣上场了。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唾液乱喷,发白的唇角积满了白色唾液。

“他在说什么?”姐姐问峻。这一问,连旁边的客人也看向了峻,他一言不发。

印度人开始走下舞台,寻找配合他表演的观众。最后一名男观众被他抓着手腕拉上了舞台,男子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

男子的头发耷拉在额前,身穿刚刚浆洗过的浴衣,大热天却穿着黑色棉袜。他微笑着站在舞台上,先前布置道具的男子拿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那个印度人太过分了。

他把手伸到男子身前,示意要握手,男子犹豫片刻后,还是果断地伸出手去。结果印度人自己却收回了手,转身面向观众,模仿那男子尴尬的丑态,缩起脖子嘲笑他,实在是恶毒。男子看了看印度人,又看向自己的座位,讪讪地笑了,那笑容里看起来很是无奈。莫非是他的孩子和老婆就在台下?真让人受不了,峻心想。

握手的事已经很无礼了,可是那印度人的恶作剧却变本加厉起来。他逗得观众发笑,接着表演起了魔术。

他首先表演了将一根剪断的绳子恢复了原状,接着表演了从一只金属瓶中不断倒出水来——净是些无聊的把戏,其中一个魔术是将玻璃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只留下一个苹果,他将苹果吃掉,并宣称接下来吐一口火就能将那咬过的苹果还原。苹果被还原后又让男子来尝,结果那男子带着皮就吃掉了,引得观众发笑。

每当印度人的脸上浮现出匪夷所思的笑容时,峻就在心里疑惑,那男子为何没有任何反应。这令峻非常不愉快。

这时峻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烟花。

峻心想,烟花还在燃放吧。

那在微亮的平原上空绽放又消散,宛如水母一样的远处城市里的烟花。海、云、平原构成的全景图是多么美丽啊!峻心想。

“是花朵。”

“Flora。”

那男孩说的的确不是“Flower”。

峻以为,不论是那些孩子还是那全景图展现出来的才是真正优秀的魔术,远胜过任何一位魔术师。

想到这里,峻心中的不愉快逐渐消散了。这是他的习惯,看到不愉快的场面便觉得不近人情——这样反而会变得有趣起来——心情也随之变化。

他觉得刚才因那低级的表演而生气的自己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