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那日出宫见过了谢逐流,这厮便仗着他“御前行走”的官职,越发喜欢进宫在顾禾眼前晃。

曾经顾禾为批折子发愁的时候,身边坐着个红袖添乱的叶婉儿;而近几日,叶婉儿来太和殿的时间却少了,添乱的成了这个谢逐流。

他若是只是坐在那安如鸡也就罢了,毕竟他只要不开口,凭他那副皮囊,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然而注定事与愿违。

顾禾第无数次催促道:“爱卿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谢逐流笑的和蔼:“不辛苦不辛苦。”

顾禾深吸口气:“朕很辛苦,朕要睡了。”

谢逐流乖巧状:“陛下休息去吧,我会很安静的。”

顾禾咬着牙:“有人在朕睡不着。”

谢逐流这才站起身来:“那我去御花园逛逛,一会儿再来。”

顾禾:……

顾禾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滚回家吗!不要在我眼前添堵!”

谢逐流惊讶地看着他:“陛下原来是这个意思,直说不就行了。微臣天资愚钝,这些弯弯绕绕的,实在听不懂。”

顾禾瞪着他:“你故意的?”

谢逐流瞅着他:“生气了?”

顾禾黑着脸。

谢逐流小心翼翼凑近他,和他四目相对:“真生气啦?”

顾禾望着他蔚蓝的双眼,勉强平复下来:“谢逐流。”

谢逐流漫声应道:“我在呢。”

而顾禾只是冷冷道,“先帝让你做顾命大臣,是来辅佐朝政的。既然你什么也不懂,又不愿辞官,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朕脾气好,但也保不准哪天一怒之下,要了你的小命!”

正值一个小太监进来为皇帝添茶,听得此话,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一众伺候的太监宫女也哗啦啦跪了一地,而顾禾和谢逐流谁也没说话——顾禾是因为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而谢逐流……

顾禾看他一眼,只见他敛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半晌,谢逐流才道:“这是自然……陛下千金之躯,坐拥天下,而微臣不过一介草民,命如蝼蚁。”

他慢慢道:“做官么,臣虽然不会,但也不是不懂。说白了陛下是主子,只要让主子高兴了,就步步高升;得到主子信任,就荣宠加身。”

你一代天潢贵胄,生长在宫中,这规则想必早已熟悉,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纵使看起来天真无害,手上却依旧握着天下的权柄——这就更糟糕了,犹如一个无知孩童茫然地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而周围环伺之人,无人不想握着孩童的手,把刀刺进自己敌人的胸膛。

另一边,顾禾皱眉:“爱卿把世人,把朕看的太低了些。”

“是吗?”谢逐流笑了笑,“陛下既然洞若观火,自然知道潇湘夫人风尘女子,把她留在宫中,于情于理,于国于民都不合适。可陛下还是力排众议留下她——”

他弯下腰凑近顾禾,慢条斯理:“难道不是因为她得到陛下信任,让陛下高兴了?”

顾禾一脸荒唐,简直要跟他吵起来:“于国于民?爱卿给朕扣得好大的帽子!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于国于民不合适了?”

见顾禾这么维护叶婉儿,谢逐流沉默了刹那,便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陛下这么信任她,可知道她的真面目?”

顾禾挑衅地望着他:“朕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谢逐流只是笑,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潇湘夫人叶婉儿,”他重新直起身,若有所思,“世人只知她来自天香楼,然而她出身哪里?为何来到天香楼?这些都无从可知。或许天香楼主阮山白知道,但按规矩,他一向对楼中人的身世守口如瓶,恐怕是不会说的。”

他注视着顾禾,神色淡淡:“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见到陛下,还让陛下倾心于她?是缘分,还是另有图谋?”

“她若另有图谋,”顾禾第无数次解释,“朕和她相处这么久,怎么会还安然无恙?”

那是因为那个叶婉儿是我假扮的!

谢逐流心内咆哮。

顾禾靠在龙椅上,摊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对她有意见?宴文傅便罢了,他一向唠唠叨叨的;那帮谏臣则是无论什么事都一定会说两句,我习惯了;你呢?谢逐流,你初来乍到,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看不惯她?”

谢逐流看他难得有些激愤的样子,心内不知是何感觉,他眨眨眼,把那些奇怪的情绪甩出去,语气冷静而克制:“还请陛下好好想想,自陛下认识潇湘夫人以来,先帝遇刺,如今大军情报又被泄露,如此种种无不说明朝中出了叛徒。陛下只怀疑臣子,难道不怀疑是自己后院起火?”

顾禾沉默片刻:“谢逐流,你若见过叶婉儿,就不会这么怀疑她了。她虽然无赖又烦人,但是是真的对我好,我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