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独行(第2/3页)

黄毛说话有个毛病,情绪越急说话越快,他涨红了一张脸突突突的往外蹦字,沈拓单是听着都替他喘。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盛安那边基本谈妥了,郑哥过两天就会和少爷签合同。少爷不会拖款,到时候郑哥肯定一拿完钱就分给你们。”

沈拓拍了拍黄毛的肩膀示意他把腰板挺直。

一家一本难念的经,黄毛对郑峰忠心,早些年在段家赚得那点家底全都贴进船厂的无底洞里了,以至于妹子得了肾病都拿不出钱住院换肾,最后还是陈戎跟段以疆通了气,求着段以疆私底下帮了一把。

“啊?盛安?郑哥他,他,他他怎么突然就,不是,他怎么突然同意了?”

“价格合适,他也干不动了。我给他出的价钱,不会让你们吃亏。”

沈拓带上点笑意扯了个谎。

他是知道郑峰手底下这群人的情况的,其他那些人跟黄毛的处境差不多,当年在段家的时候郑峰主管的就不是生意和账目,带走的人也大都不精于此道,几年下来家底吃空,郑峰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这其他人都得跟着遭殃。

郑峰终究是讲义气的,不愿意兄弟们跟着自己吃苦遭罪,更不愿意瞧见黄毛这样的小孩因为自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理是这个理,可沈拓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说,黄毛这群孩子最讲义气,他要把话说明,这些小孩怕不是得愧疚得自己灌水泥跳海。

只是跟着段家混过的人都不傻,黄毛难得主动闭嘴沉默了半晌,而后便喑喑哑哑的带上了一点哭腔。

“不是的……拓哥你别诓我了,我知道的。本来,本来郑哥他,他本来是能多扛个一年半载的。”

黄毛是个看事通透的,自然能捋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最清楚郑峰的经济状况,郑峰上一次找他通气的时候还在跟他说要再多撑半年,至少要把现下的单子结清,结果转眼就变了卦。

他皱着鼻尖彻底皱起了一张脸,红透的眼圈里眼看就要落下泪来,“肯定是,肯定是因为我们,肯定因为我们他才……”

“因为个屁啊。憋回去,别掉猫尿。”

黄毛孩子脾气,心眼实诚,即便有心替他开脱也没辙,沈拓自知劝不了这种死心眼的孩子,所以只能换回恶声恶气的嘴脸给他两脚。

“本来就是一家,收了厂子,你们照样回来做事,他的退休金,你们的工资,老子一分不少。你有在这叨叨叨的功夫,不如赶紧去找陈戎要资料学习。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这一个个的,到时候全都给我去入职考试,差一分都别想进公司上班,直接滚去挖矿。”

“嗯……”

认打不认劝,这是沈拓手下人的通病,遭了踹的黄毛倒也听话,熟悉的疼感让他下意识立正站好,忍着哭腔点了点头。

他抱着怀里的花束使劲吸了吸鼻子,沾了汗和眼泪的小黄毛乱糟糟的贴在额前,衬得他越发稚嫩傻气。

盛安的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一周之后谈判桌上的周远突然代替郑峰松了口,同意了段家开出的条件。

收购的合同签完,段以疆的确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看重这片地方,他亲自带人去清点了设备财物,周远带着相关的文件全程陪着他交接,而郑峰始终没有露面。

棘手的事情得以了解是件好事,沈拓搭进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也没有多肉疼,毕竟段以疆管他吃穿住行,他本来就什么花钱的地方。

手续正式办完那一天,沈拓接到黄毛的短信,特意跑了一趟老宅。

段家的老宅在新城东头,跟他们现在的家刚好隔着整整一个新城。

沈拓自己开车去的,段以疆一直不愿意回到老宅住,这栋别墅就一直空着,好在有人定时打扫,不至于破败。

没有仔细修剪的枝叶已经张牙舞爪得呲了出来,沈拓停车进院,熄火下车,矮着身子避开了路边的花枝。

黄毛的短信是替郑峰传话的,说是郑峰让他回老宅取个东西。

他穿过前院直接去了门堂,段以疆接手之后把原先的堂口挪到了老宅,眼下一进门就能瞧见上了年头的香案。

地上的灰烬还有余温,未燃尽的竹片已经被完全熏黑了,沈拓滞下动作盯着那堆东西静静瞧了一会才再次迈步近前。

那堆灰烬是郑峰在段家的名牌,每一个入堂口的兄弟都有那么一块牌子,算是个入伙的信物,人在牌在,人走牌烧,郑峰那块是老爷子当年亲手刻得,字体苍劲,入目三分。

沈拓绕开地上的东西走去香案旁边,香案上的支票是郑峰签得,上面写的数字刚好是段家收购盛安之后他应得的那一部分。

仍带余温的灰烬能将单薄的支票慢慢烧毁,沈拓跪去地上将这张东西悉数燃尽,又蹭去面上的黑灰冲着香案上段霄的牌位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