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明直见松间雪

  平宗在延庆殿一直待到了深夜。

  他将殿中伺候的宫女、内官一概屏退,独自坐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送上来又原样端了下去。小内官一趟一趟来为他换上热好的酪浆。

  眼看天色黑了,普石南亲自为他点上蜡烛。这一夜天气晴朗,月色皎洁明亮,将大殿窗下映得一片如霜如雪般洁白。

  烛光摇曳,渐渐燃到了尽头,火光颤抖了两下,噗的一声熄灭。守在外殿的小内侍慌张地跑进来,拿着火引蜡烛要换,平宗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吧。”

  小内侍愣住。这是皇帝自大朝之后回到延庆殿来,说的第一句话。他不敢多言,行了一礼要退下,刚走开两步,突然想起来,又折返到平宗面前道:“陛……陛下……”

  平宗抬起眼来看着他,目光冰冷深沉,惊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才硬着头皮说下去:“秦王殿下在殿外玉阶下跪着。”

  平宗的面色变得铁黑,声音更是冷得人浑身泛起寒气:“让他滚!”

  小内侍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更不敢多说,怯怯地退了出去。

  没有了烛光,殿中益发清冷。

  平宗于黑暗中枯坐,目光落在窗下那一片白光上,直到双目瞪得酸痛,终于揉着眉心向后靠在凭几上。

  这夜,这月,这大殿,这清寒,还有殿外跪着的人,承露殿里等待他的人,皇城外的帝都,这一切都似乎为他停止,只是密密地将他围在中央,令他如同困守愁城,有力却使不出来。

  脚步声窸窣地响起。平宗烦躁地命令:“出去!”

  他听见对方停了下来,但很快又违背他的命令继续向他走来。他叹了口气,嗅到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

  那人来到他的身边,为他取下头上压了一整天的通天冠,只余一根玉簪固定发髻。

  平宗握住她的手腕,问:“你怎么来了?”

  叶初雪停住动作,低头看着他乌黑的发顶,轻声道:“普貂珰说你饭也不肯吃,话也不肯说,让我来劝劝你。”她将那根玉簪也抽掉,说:“我给你梳梳头吧。”

  “好。”平宗放开她,索性趺坐,双手垂落在膝盖上,闭起双目,感受她将自己的发髻揉松打散。

  他们二人在日月谷中时,便日日这样由叶初雪为平宗梳头,平宗对她的力道手势早已熟悉。叶初雪的指尖插入他的发中,轻轻按摩他的头皮。平宗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再一次深恨两人分别日久,久到他几乎忘记了她的种种温柔能够这样烫煨人心。

  “叶初雪……”他叫了一声,听她低低地答应,却又一时无话,只是伸过手去重新握住她的腕子,渐渐加力,像是要将她的手腕捏断,让她的骨骼皮肉都与自己的融在一处,再也分不出彼此一般。

  叶初雪于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忍着痛俯身过去,将他的头拥在怀中,低声道:“我都听说了。”

  “你……”平宗惊讶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见她神色平静,目光澄澈,整张面孔沐浴在月光之中,宛若仙姿,剔透而精致。他心头突然涌起无尽的悔恨和内疚,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寻到了能够理解他苦闷的亲人一般,复又埋首于她的胸怀之中,让她身上馨香温暖的气息将自己缠绕紧裹,双臂箍住她的腰,令她不能有分毫挣脱的可能性。

  叶初雪本就没有挣脱的打算,由他抱住自己,只是一下又一下地为他梳理着头发,忽而轻声哼起了歌。

  寒夜静谧,殿宇空旷,月光静静披洒在他们的身上。叶初雪的歌声轻轻柔柔,悠缓散漫,充满着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娴静。

  “你不生气?”平宗诧异地问,又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果真没有看见半分不悦。

  叶初雪停下来偏头想了想,说:“牵扯到阿戊,也不是不生气,只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她嘴角扯动,算作是个笑容,轻描淡写地说:“这世间只怕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们算是一种人,只不过我遇见了你,而他……”她叹息一声,重又抱紧他,轻声哼着歌。

  她的胸膛随着歌声微微起伏,柔软地包围着平宗,令他的身体渐渐不能自已地发热、发烫。怀抱着他的身体温软馨香,带着熟悉的诱惑和久违的亲昵。平宗的手渐渐不老实起来,在她的后背上下游走,手掌抚过腰臀落在她的腿弯处,突然一用力,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放在了自己的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