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歌惊散楼头雪(第2/6页)

  叶初雪从没遭遇过这样的挫败。他冷笑时眼中冰冷的光芒令她不安。原本想借着酒劲儿蒙混过关,看来是不行了。索性抢过他手中的酒壶自斟一杯,浅浅啜了一口,反问:”这是你的书房,我来这里,自然是找你呀o”

  “撒谎。”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再问你一次,你来找什么?”

  “你说呢?”她索性耍赖,斜睨着他讥讽地笑,“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平宗也不恼,捉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杯酒喝掉,在她指尖上亲了亲,笑道:“你真想听我说?”他松开手转身,并不给她回答问题的机会,指着书架一步一顿地说:“你进来先在这边停留了片刻,大概浏览了一下这些卷轴的内容,这都是些今人所作的经学文章,你自然不会对这些书感兴趣,于是又到了这边。”他一步跨到书房另一边,却是一墙的竹简,“这都是传世的典籍,要挪动也不方便,你只略看了看。”他指着其中一卷,“啊哈,你碰了这一卷,我看看是什么……”他将竹简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笑起来,“你居然对《淮南子》额外感兴趣?”

  叶初雪似乎不屑于搭理他,嗤笑一声,转过头去悠然地喝酒。

  平宗观察痕迹,来到桌案前:“你翻动了桌上的信件,想来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又想打开一旁的箱子,只是这时我已经回来了,你没有这个机会。”他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打开箱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拂去箱盖上印着她指印的一层薄薄的灰尘,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来,“你就会发现这个,这是不是你想找的呢?”

  他摊开手给她看那样东西,目光却驻留在她的脸上。他不会放过敲碎她那层壳的任何机会。

  果然在看清他手中的那个锦囊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情绪。平宗亲眼看见她的镇定裂开,一片片散落。她拿起那个锦囊,失魂落魄,嘴唇颤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一瞬间,平宗觉得她似乎是要落下泪来,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她眼中堆积凝结,几乎就要满溢。

  叶初雪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刻遭到猝不及防的一击。她从来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下与这个锦囊重逢。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她将锦囊接过来,触手就是蜀锦特有的柔软细腻,这是凤都城中最负盛名的锦绣阁出品的锦囊,织纹精细华丽,手工精细,只是月白色的料子上却被人用炭笔写满了字,字迹稚拙疏旷,充满童超。叶初雪低头长久地瞪着那些字迹,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抚摩,轻声念出来:“梧桐雨,紫薇乱,秋风长,燕双飞……”

  “这是你与罗邂的定情之物。”平宗打破沉默,静静地陈述,在她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突然改口,“哦,不,是南朝的永德长公主与罗邂定情的信物。”她目光中有一种东西,深沉若水,不可见底,就像是极深处光线无法穿透的海水,明明是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却一团黑暗,深不可测。那是之前从来不曾在她身上窥见的情绪,他一时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望之令人动容,仿佛人世间再没有什么能令那古井一般的深潭泛起任何波澜。

  再开口时叶初雪的语气平淡如水,既没有以往刻意表露的讥讽不屑,也没有任何愤怒伤感,清澈得什么情绪都看不到。

  “原来这东西在你这里。”她抬起头直视平宗,自失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他投诚于你,总会留下什么字据,没想到留下的却是这个。”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能证明一切的呢,如此贴身私密的物事,须得他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才能换得平宗放他南归吧。

  叶初雪几乎都能想象出两人之间的交易。罗邂以这个锦囊作为质押,潜回南朝,伺机寻找复仇的机会。而平宗手握这个锦囊,随时可以要求罗邂配合他。如果罗邂反悔,这个锦囊拿出来便是景好的证据:这是他与永德长公主最密切的联系,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没人能想到要留下这个作把柄。

  当日南朝永德掌事,平宗只需要想办法让永德看到这个,罗邂在南朝的一切经营就毁于一旦。

  也就这片刻之间,叶初雪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关节,苦笑道:“果然他当时有不得不扳倒永德的原因。”而她还是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如今想来种种选择都无异于自寻死路,也就怪不得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