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2/4页)

“族长,”袁平忽然叫住他,脸上那一点不明显的笑意也收敛了,“无论是你们长者,还是我们鲁格族长,都一起瞒着你,你想过原因吗?”

南山脚步一顿。

袁平:“我其实也不相信什么圣书,但是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你就不想想自己的族人吗?所有人都想从褚桓身上看到一丝侥幸,只有你,执意要把他送走。”

南山说不出话来。

袁平:“一个人,如果肯千方百计地为你赴险,他对你的感情一定比你想象得要深,你执意抗拒,是为了他好,还是另一种自私?如果你死了,如果整个守山人沉沦在这里,永世不得翻身,你能让他忘了你吗?你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南山仰起头,山间是晴空万里的夜色,星河清澈极了,他神色几变,终于落寞下来,就在袁平以为他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南山忽然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袁平一怔。

南山叹了口气,靠在距他几步远的山石上:“我族上任族长的事,圣泉应该也传递给你了,其实我们一族都是这样,闭塞、固执、不顾一切,容不得一点背叛,因此但凡有情义,必然伴随着善妒与忧怖。你看河那边的人,他们生活在那么大的一个世界里,大家都轻轻松松的,朋友也好,情人也好,快乐才会在一起,不快乐的话自然一拍两散……多好?可我心里明白这道理,但做不到。”

袁平想不到他这么坦诚,在两族人心里,鲁格戾气太重,平时又不苟言笑,让人总是畏多于敬,南山却不同,遇到事的时候他能当好一个说一不二的族长,平时也能任凭一堆讨人嫌的小崽子围着他,好脾气地给他们吹一段笛子。

他这样坦白说自己心里嫉妒、忧虑与恐惧,让袁平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有一点事我不能为他做到,有一点东西我不能给他,我都会觉得自己无力无能,恐惧也就更深更重,心里好像时刻被针扎着,”南山说,“他现在却因为我而陷在这里……”

南山话音中断,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指尖不住地颤抖,南山就捏住自己的手指,一时间关节处“咯咯”作响,而他微微阖目,像是无声地忍耐着某种酷刑,良久,方才苦笑一声:“我当年根本不应该迷信圣书,更不该把他带回来,是不是?”

袁平轻声说:“族长,你要是两难,其实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让褚桓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说呢?”

南山没点头也摇头,只是静默了片刻,继而回头,往他的来路走去:“算了,他应该已经睡了,我知道他在这就行,不用去吵他了。”

“哎,南山族长。”袁平忽然叫住他。

南山:“嗯?”

“其实……唉,其实我真不该说,”袁平抓耳挠腮了片刻,“但是……算了,反正我卖了褚桓那么多次,不少这一回了——他打算这几天走。”

南山蓦地一怔。

“走?”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去哪?”

袁平挣扎着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陷落地。”

南山当时就听见“嘎嘣”一声,脑子里的弦倏地断了,把袁平抛在一边,闯了进去。

他心里理智与惆怅尽失,只剩下一片腥风血雨,南山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有心把褚桓捉起来一把掐死,省得他再这样大费周章地自己找死。

可南山把守门人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褚桓的踪迹。

他再次找到袁平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袁平看了有点哆嗦,在他印象里,这位守山人族长始终是温良醇厚的,从没有这么走火入魔过。

袁平开始怀疑自己的嘴是不是真的太欠了。

南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不在。”

“不在?”袁平愣了愣,“呃……那、那他可能是预料到我会出卖他了,唉,这也不稀奇,真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褚桓狡猾得跟耗子一样——要不然这样吧,族长,你先在我们这休息一宿,等明天……”

南山用力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一口血腥味勉强压下胸口的焦躁,声音干涩地说:“我合不上眼。”

“你放心,他要带的东西还准备好,怎么也得有一两天,今天晚上不会贸然行动的,”袁平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等明早——族长你信我这次,我保证明天早晨他肯定会自己出来,难得耍我一次,他要是不马上耀武扬威地回来显摆一通,那孔雀就不姓褚!”

这时的褚桓其实还在山门附近——鉴于袁平对待他的方针从来都只有“两面三刀”四个字,想起来就拉出来卖一卖,绝无心理障碍,所以褚桓压根没信任过他,褚桓跑到了温度适宜的圣泉边上,听着泠泠的水声,枕着蛇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