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3页)

当他的手指抚过口琴光滑冰冷的表面时,南山就发现,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心意的。

有那么几分钟,南山没有来由地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几乎都是跟长者在一起的,长者将他带大,一直看着他当了族长。

然而大概是幼儿与母亲之间存在某种非常特殊的联系,尽管南山对他那让人蒙羞的父亲全无印象,却偶尔能回忆起一点关于母亲的事来。

他记得那个女人强壮而温暖,脾气不怎么好,从不会轻声细语的说话,可是她偶尔会把掌心放在他的头上,那么轻柔地把他托进一个美好的梦里。

南山以前总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一个人。然而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吸相斥,竟然是执迷不悟,难以自控的。

何况他……是圣书上记载的那个传说中的救世主啊。

突然之间,南山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褚桓,不知道他在河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有没有朋友,有没有……相爱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袁平和他是什么关系。河那边的世界那么大,褚桓在其中生活了那么多年,该有多么千头万绪的联系?

对于褚桓,他好像只是自私地想把他留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从未考虑过他的背后背着什么。

“我应该去问问他。”南山突然这么想着,蓦地站了起来。

这时,草丛中传来蛇的声音,小毒蛇没精打采地顺着南山的裤腿爬了上去,半死不活地缠在他的手腕上,南山心不在焉地看了它一眼,随口问:“你不是去圣泉里喝水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提起这事,小毒蛇激愤异常,“嘶嘶”地吐着蛇信,尾巴尖不住地拍打南山的胳膊,告状似的好一番摇头晃脑。

可南山既听不懂蛇语,也没心情看它演独角戏,这男人只是随口一问,随便施舍给小毒蛇一个眼神,然后很快沉浸在了自己对未来与褚桓无尽的矛盾与怅惘中,将这一段山路走得如同行尸走肉——肉体僵硬、魂飞天外。

此时,守门人山洞门口,鲁格向褚桓走了过去。

守门人族长身边没有了大蛇的跟随,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他依然是天生一副阴鸷如艳鬼的眉眼,打量着褚桓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袁平被迫在中间冲当了翻译。

“长者说你就是圣书上的那个人?”鲁格生硬又冷淡地开口,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袁平这个新生的守门人就是最直接的证据,自从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开始以来,圣泉中生出新生的事,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褚桓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实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鲁格紧锁双眉,吐出一句:“我还是很不喜欢你。”

袁平飞快地翻译完这句话,立刻插嘴补充自己的意见:“他说得对,我也不喜欢。”

褚桓充满外交意味地假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端得一手斯文正派的好架子:“我听守山人说过你不喜欢我的缘由,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论我是哪里人,我自己问心无愧。”

袁平怒道:“你问心无愧?真敢说啊!你这辈子干过几件问心无愧的事?”

这个翻译很不靠谱地直接擅离职守,把沟通双方丢在一边,光速切换成离衣族话,对鲁格说:“族长你千万别相信他,我跟你说,他就是那种会向老师举报别的同学在厕所抽烟的贱货,两面三刀,一肚子贼心烂肺!”

鲁格:“……”

褚桓:“……”

褚桓虽然未必能完全听懂这间或夹杂汉语名词的离衣族话,但是以他对袁平的了解,只要是从那货嘴里说出来的,哪怕是猫话狗话,他都能猜出个大概意思。

褚桓简直不明白自己没事惦记这孙子干什么,本来他跟守门人的关系就很紧张,现在好了,中间还多了这么一条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子。

而让褚桓更加堵心的,是鲁格对这个横空出世的袁平态度居然很好。

守门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是无老无少,他们一代人经历过一次死亡,再借由守山人的血脉和念想传承下来,守山人一族在变化,守门人以其为媒介,当然也会跟着变化,久而久之,就面目全非起来。

然而纵然面目全非,他们依然无法超脱过去的影子,只有这个新生的守门人,显得那么干净而纯粹,在鲁格眼里,袁平就像个新生的孩子,他虽然在族中从来积威甚重,却依然忍不住对他温和些。

鲁格看了袁平一眼,放低了声音说:“你刚刚来我们这里,很多事不熟悉,可以和他多聊一会,等太阳落到那边山的尖上时,我们会在山门口吃晚饭,记得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