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13节(第3/3页)



眼泪匝然而止。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说,易遥,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不信。

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易遥什么都没说,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

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上划过,瞬间一条血痕。

齐铭一动不动。

又砸。

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齐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

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

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

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

“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

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

她说,“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

“我和我妈不一样!”

齐铭重重地点头。

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晕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

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书本,像是被拆散的零件。

是谁打坏了一个玩偶吗?

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发痛。

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

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来?

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

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发干净。

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

“爸回来了?”

“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

“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小心,刮到了。”

“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小叫,“等我去拿医药箱。”

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浴室里传来父亲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

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

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