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九九六年四月的两个星期天,我去了东边的几个街区,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和图雷尔那一带,试图寻找多拉·布吕代留下的痕迹。我感觉我应该在一个冷清的星期天,退潮的时候做这件事情。

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已经荡然无存。匹克普斯街街角和加尔德何伊路上是一排排现代大楼。这些楼房中有一些还保留着加尔德何伊路的单号门牌,那一带曾经是寄宿学校绿树浓荫的围墙。稍远处,在同一边的人行道上,双号的那一边街道没有变化。

很难相信48号乙,窗户朝向马利亚圣心寄宿学校花园的楼房里,一九四二年七月的一个早上警察曾经上门抓过九个小孩和少年,那时多拉·布吕代已经被关在图雷尔了。这是一栋五层楼,墙砖的颜色很浅。每层楼有两个窗户,中间还有两个更小的窗户。在旁边,40号是一栋灰扑扑的楼房,做了加固。在这栋楼前面,有一堵砖砌的矮墙和一道栅栏门。对面,和寄宿学校围墙同一边的人行道上,有另外几栋小楼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54号,马上就要到匹克普斯路的地方,有一家咖啡馆,是一位兰琪小姐开的。

突然,我很肯定,在多拉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她就是沿着这条加尔德何伊路把寄宿学校甩在身后的。我仿佛看见她沿着寄宿学校的围墙走着。或许是因为“加尔”8这个词让她起了出走的念头。

我在街区里走着,过了一段时间,我感到当初那些要回寄宿学校的星期天的忧愁也袭上心头。我肯定她是从纳雄地铁站下车的。她拖延要跨过寄宿学校大门穿过院子那一刻的到来。她在街区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暮色降临。圣芒德街静悄悄的,两边绿树林立。我忘了那里是否曾经有过一条土堤。经过匹克普斯老地铁站的出口。或许她有时也从地铁站的这个出口出来?右边,匹克普斯大街比圣芒德街更冷清更荒凉。好像没有树。有的只是星期天晚上返校的寂寥。

莫尔提埃大街在一个坡上。朝南下坡。要到这条街上去,一九九六年四月二十八日这个星期天,我走的是这条路线:档案路—布列塔尼路—菲耶杜卡尔瓦尔路。然后走上奥伯坎普夫路,艾娜曾经就住在那里。

右边,在树荫底下,沿着比利牛斯路下去,就是梅尼尔蒙当路。140号的居民区在阳光下很冷清。在圣法尔若路的最后一段,我感觉在穿过一个荒凉的村庄。

莫尔提埃大街两边是梧桐树。从那里到里拉门前,是一直都存在的图雷尔军营营房的尽头。

这个星期天,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静得我都能听到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图雷尔老军营围着高高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楼房。我沿着墙走。墙上嵌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军事区域

禁止摄影摄像

我心想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过去的一点一滴了。在围墙后面是一块无人之地,一个虚无和遗忘之境。图雷尔的老楼没有像匹克普斯路的寄宿学校一样被拆毁,但拆没拆都一样。

然而,在这一层厚厚的失忆下面,时不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什么,一种遥远的回音,喑哑的,不能确切说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就好像置身在一个磁场的边缘,没有摆锤来探测磁波。在怀疑和内心不安的驱使下,人们贴了告示牌:“军事区域。禁止摄影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