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3页)

“认识,我们小的时候住在同一个区……利桂叶区……”

“您能肯定吗?”

“绝对肯定。”

“他叫什么名字?”

他以为我故意让他猜谜。

“亚历山德里。保尔·亚历山德里。我说得对不对?”

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照片。

“他现在干什么啦,这个亚历山德里?”

“我不太清楚,”我说,“我和他不怎么熟。”

“最后一次我见他的时候,他在加玛格放马群呢……”

他抬起头来,用一种既揶揄又郑重的声调说:

“您交了坏朋友,先生。”

“为什么?”

“保尔早先当过卢尔赌场的招待,他是市立赌场的筹码兑换员,后来又当了酒吧招待……再后来他去了巴黎,我就再没见过他。他蹲过监狱……我要是您呀,一定得小心点儿。”

他用犀利的小眼睛盯着我看。

“我喜欢给游客们一点儿忠告……”

“可我并不是游客。”我说。

“是吗?您住在尼斯?”

“不。”

“尼斯是一个危险的城市,”他说,“在这儿有时候会遇到坏人……”

“我不知道他叫亚历山德里,”我告诉他,“他说他叫尼尔。”

“什么……您说他自称什么?”

“尼尔。”

我把这个名字的字母拼给他听。

“我的天哪!保尔说他叫尼尔……尼尔,这是我们小时候一个在西米叶大道住的美国人的名字。那是个大别墅,叫蓝堡。保尔还带我到别墅的花园里去玩过呢,那是在战后的时候……他爸爸在别墅里当园艺师……”

我穿过马塞纳广场。警察局办事处就在不远,市立赌场旧址的栏杆后边,尼尔就是在那儿当过筹码兑换员。什么是“筹码兑换员”呢?我来回踱着,看着一辆辆大轿车在汽车站进进出出。终于,我鼓起勇气一下冲进警察局,好像生怕不这样自己又会打退堂鼓。

在大厅里,我向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打听,报告“失踪”该找哪个部门。

“什么失踪?”

立刻,我已经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现在人家要向我提问题了,而我不得不详细回答。他们不会满足于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似乎已经听见了打字机单调的咔嚓声。

“一个人的失踪。”我说。

“二层楼,二十三号办公室。”

我不愿坐电梯,徒步走上楼来。沿着一条浅绿色的走廊,一个挨一个的房门上标着单数的房号:三号,五号,九号,十一,十三……然后通道向左拐了九十度角:十五,十七……二十三。房顶上的圆灯强烈地照在门上,使我不由得眨了眨眼。我敲了好几下房门,一个尖锐的声音让我进去。

一个戴眼镜的金发小伙子双臂交叉地俯在金属办公桌上。他的身旁有一个浅色的小木桌,上面放着一架罩着黑塑料布的打字机。

他向我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我坐了下来。

“是为了一个失踪好几天的女朋友。”我说。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就像是别人的一样。

“一个女朋友?”

“是的。我们认识了两个人,他们请我们去饭馆吃饭,吃完饭以后我的朋友就和他们坐着一辆奥贝尔汽车不见了……”

“您的朋友吗?”

我说得很快,好像预料到他要打断我,而我却只有几秒钟时间向他解释一切一样。

“从那儿以后,我再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我们遇见的这两个人自称叫尼尔先生和夫人,住在西米叶大道的一所属于美国大使馆的别墅里。还有,他们用的是一辆有外交使团牌照的车,那辆车现在一直停在别墅前面……”

他听着我说,下巴托在掌心里,而我却不能停嘴。那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把这些事情一个人闷在心里,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

“那个人并不叫尼尔,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是美国人……他叫保尔·亚历山德里,是尼斯人……这是他的一个童年伙伴告诉我的。这个人是英格兰人大道上的摄影师,他给我们照过一张相。”

我从钱夹中掏出那张相片递给他。他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夹起相片,好像拿着蝴蝶标本的翅膀那样,然后放在办公桌上,并未看一眼。

“那个保尔·亚历山德里是照片上的左起第三个人。他曾经是卢尔赌场的招待……他进过监狱……”

他用指尖把相片朝我这边推了推,显出对这材料不以为然。而保尔·亚历山德里尽管蹲过监狱,也引不起他的一点儿兴趣。

“我的女朋友戴着一件价值很高的首饰……”

我感到一切都将失去平衡了。只要再讲出几个细节,我生活中的一个阶段就会在这里,在这个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告终。我深信这个时刻到了:他就要揭开打字机的黑盖布,把机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入一张白纸,在一阵吱吱声中把它卷上去,然后抬起脸望着我,用温和的口吻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