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从第二个夏天开始,当地的一对夫妻让我们搬到他们那里去住。他们在干草棚里给我们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卧室,我们得从房外的梯子爬进去。这个小卧室下面就是牲口住的地方,所以,我们没有错过牲口圈里发生的一切重要事件。早上三点,一头母牛在灯笼光下产了一头小牛,全家人都在一旁观看;半夜里,一只猪发生事故,它被一头母牛给踩了,结果缝了好几针,一个女人哭着说,这只猪挥动着它的前蹄,仿佛在用当地的方言说“再见了,再见了”。天蒙蒙亮时,牲口圈门打开,一群牛挤搡着出来,就像散场时观众离开剧院。为了不打扰我们睡觉,阿德里安娜的表姐菲娜在牛铃里面塞了纸团,但是牧牛犬把牲口赶到田野上去时,还是会不停地狂叫,她又如何能堵得住这种叫声呢?

在干草棚里,隔出来的那个角落只能放下两张小床;我们的更衣室是干草堆,梳妆台是一只木条箱子,菲娜在箱子里关了一两只母鸡,它们被喂肥之后就将是周日的晚餐。我的牙刷总是从木条缝里掉下去,落在那可怜的小动物身上,当我伸手进去摸索我的牙刷时,母鸡就咯咯乱叫。

高原上所有这些牧人小屋,都是房主人自己建造的,房主人也自己打制了家具——床、桌子、长条凳、小板凳、椅子等等。这种牧人小屋的房顶都是用干草搭成,一楼有个小房间,那是起居室,靠里面有个隔间,那是他们睡觉的地方。靠北边有一个壁橱,墙上有一个通风的小孔,那是他们储藏食品的地方,就像一台冰箱一样。起居室里只有一个小窗子,所以光线暗淡。房门的右边是牲口圈的门,牲口圈比起居室大,它的前面是肥料堆。茅厕位于小屋旁的路边上,这样,你在方便的时候还能和路上经过的人聊聊天。

菲娜是个非常好的厨子,但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几乎吃不到肉。我们的主食是汤、通心粉、鸡蛋,她自己搅打出来的奶油、土豆,还有一种名叫“土姆”的萨瓦当地的奶酪。

这些分散在高原上的牧人小屋经常受到雷电的袭击,这是当地人最害怕的事。如果被雷电击中,干草的屋顶会立刻燃起大火,里面的人得马上跳到屋外,要不然就会被塌陷的屋顶和火焰团团困住。也得把牲口及时赶到外面才行,所以,在暴风雨时,男人们不会离开他们的牲口圈一步。而且,在这个时候,你根本想都不要去想抢出个人财物。有一个雷鸣电闪的夏夜,我们谁都没有睡觉。菲娜在圣母马利亚前点了根蜡烛,她的丈夫则拿着一盏点着的灯笼一直守在牲口圈的门口。那天晚上,荒漠山的三个牧人小屋遭到了雷电的袭击,除了一堆石头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晚上,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邻居们会互相串门,他们用当地的方言进行着对话,配着手势,气氛非常活跃,这些山里人是充满激情的。阿德里安娜能听懂当地的方言,我也试着去倾听他们的谈话。他们谈论着一辆运干草的牛车下山时翻倒了;一头母牛掉下了陡峭的悬崖,落在突出的崖壁上,高原上的所有男人都去了,大家一起用绳子把它给拖上来;还有一头年轻的母牛拒绝和弗地纳家里的公牛交配,等等。有时候他们会聊到女巫的事。如果你问他们,他们都说他们不相信巫术,但是情绪上来时,他们就会讲起许多怪诞的事情。这些故事中总是会有一些老太婆——谁都不会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她们是谁 ——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怪事情,都是这些老太婆所为,她们负有责任。你的一位邻居对你怀有怨恨,你的小牛犊死了,你的黄油老是打不出来,你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你就知道你的邻居肯定去见了这位或那位老太婆。如果想要阻止这一连串倒霉的事发生,那你就在一个大锅里煮上一大堆生锈的钉子,或者把牲口圈地板上的一些木条子给掀起来,看看下面会不会藏着一只癞蛤蟆。我们一位朋友的父亲被虫子缠绕,他刚换上的干净衬衫,一个小时后就会爬满虫子。他看见一位老太婆从他家门口走过,他就冲了上去,抓住她的双臂,恐吓她说,如果她不把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去掉,他就要痛打她一顿。她害怕极了,赶紧做了一个什么手势,从此以后,连一个虱子都不再来惹他。

在荒漠山中,就像所有的人一样,这里的狗也得辛苦地谋生。从来就没人帮它们梳洗它们那身蓬松的毛,无论冬夏,它们都住在外面。它们的任务是照看母牛群,如果有牛走岔了路,它们就要大声狂吠着把牛给赶回来。那些负责放牧的小主人们对它们的要求非常严格。如果听到了“到这……来”的喊叫声(我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没能立刻来到小主人身边的狗,境遇就会很悲惨。一条纯种的牧羊犬的特征是它的眼睛:它们肯定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