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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食指: “医学术语叫作:感觉无能。这是一个被偷换的概念,能很好地适用于工作,却无法在生活中作出解释。有一天,四年的婚姻啊,在突破重重困难走到一起后,我应该知道,安娜是如此……到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穿的……安娜自己也不知道。表面上一切照常。现在看来却如此明显……我看见了它,我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我收起诊所里的物品,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是多么平常!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与此相似的东西。我拾起了散落的悲剧,这是一种底色。家庭分崩离析,人们或向着死亡奔去,或失去了工作技能,迷失了对职业的追求,社会责任感逐渐弱化……家庭缺位,感情匮乏、消散,有一天,生活终将分崩离析……而这一切的背后,我看到的是一个冷漠的生活伴侣。我不相信。于是我开始研究。我拒绝一切理论,抛开所有用于科学验证的辅助工具,独自一人挥起斧头,一路往那片原始丛林冲去。我需要穿过去。决不能停下来。我在寻找能聊以自慰的表象。最后,我得出了结论。当然,我无论如何也是需要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小题大做起来:冷漠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问题。原因可能是教育、环境、恐惧,也就是一切文明的代价。那些在阶级社会中对文明肩负责任越大之人,其问题就越严重。阶层越低,这种问题就表现得越温和,也越容易解决。我发现,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阶层中,大部分女人都很冷淡。”他语调尖锐、语气生硬地说道。法官用裁纸刀轻叩桌面。这个动作魅力十足,很引人注意,尽管声音很轻,却非常有力。“请原谅,”他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一切平常之事都是廉价货。廉价而危险。”他咳嗽起来。格雷纳尔医生等着法官的咳嗽声完全停下来。“我谨慎地说过,”他僵硬地说起来,“我说过,大部分女人是这样。而且就是我们社会阶层中的女人。看上去,这就是文明程度提高所导致的结果。这些受到影响之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的生活方式也瘫痪了。有时,我能找到原因,偶然性、运气和执着会将有些东西揭示出来……但大多数时候,我什么都无法了解。我只能判断现象,却无法弄清原因和结果。有时能平息这种纷乱……但很少能做到。有段时间我觉得很惭愧,我被说成拥有神秘力量的巫医。那些病重的人们不会放过任何一种治疗方法。当然,我也没法帮他们。只能缓解病痛,解释病情,安抚他们的情绪,是的。我并不是心怀善意之人:我根本不在乎这些病人。想象一下,如果你爱的某个人病得很重……医治他的前提就是解剖一些活人,或者用一些活物做实验,这样才会有用……我想治疗安娜。现在,她也明白了。我们之间有些东西正阻碍着她与我完全合而为一。身体很顺从,灵魂也没有异议,剩下的秘密就是个性,它没有完全投入进来。她最看重的就是一颗灵魂,一片赤诚,一个人或一件物。与生命无尽的组成物质相比,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虚无?自然挥霍无度的运作方式让人叹为观止,我们知道大脑有六十亿个细胞,除了如此这般的物质铺张之外,一种隐秘的感觉,一种连我们自己都毫无意识的情绪又算什么?有时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我又觉得一切都会过去。我试着让自己相信生命的意义是唯一的,就是为人类服务。工作,不惜一切代价。我剖析自己,绝不手下留情,我躺在手术台上,毫无保留,彻头彻尾地审视自己的情感、记忆,然后我希望:我错了,我犯了个错误,我并不爱安娜或者爱她爱得不够多,我不够聪明或者不够狡猾……也许就是需要这样。爱情不是田园牧歌!我病倒了。同事帮我做检查,我只是选择性地听了一下他们的意见。首先出现问题的是男子气概。这还有名字,什么东西都有名字:压力,他们说,造成了心律不齐。当精神无法处理一种情绪时,它往往会在身体上表现出来,扰乱身体的机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表现为机能退化。有时会发生一些少有的,连我们自己都发现不了的变化。这是一种压力感,也就这样了……不期而至。再然后,就没事了。你对这种事肯定不熟悉,你很健康,不存在让你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情绪。”他飞快地、不带情绪地说。法官感觉自己脸色惨白;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下意识地抽出手绢擦了擦额头。“或者还有一个理论认为,这是一种感觉,这种特殊压力的一种表现就是僵化成文明,成为一种溃散的文化。你说得对,这只是一个理论。然而,这些症状却相当顽固。恶心的感觉。这是一种……羞耻感。就好像你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谁听见了?我们就这么生活了四年。然后,安娜受不了了。表面上看来,是她受不了这种压力。婚后第八年,我们决定离婚。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觉得震惊,为我们感到惋惜。我们一直是一对模范夫妻。别人都以我们为榜样。我们从不欺骗对方。也从不争吵。只是,我们再也受不了在彼此面前保持沉默。你知道,就是性格的问题。安娜走了。我独自生活了六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