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注意,约尼,局面并非已到了全盘绝望的地步。斯宾诺莎可不是这么说的。恰恰相反,他特别强调人性自由。我们可以随意承认必要性,学会冷静地甚至是深情地接受必然事件背后强大而缄默的规律。”

“嘿,阿扎赖亚!”

“什么?”

“你真的爱她吗?”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约尼。”

“爱,还是不爱?”

“好吧,我爱。而且我也爱你,就算我是个卑鄙小人。”

“你也爱整个基布兹?”

“是的,我爱。”

“这个国家?”

“是的。”

“还有这他妈的生活?像上帝的小便一样下了半年、一直不停的讨厌的雨水?”

“约尼,请你原谅,别为我说的这些恼火,不过,她很快就该回来了,而且我认为——或者说别人认为,我建议——你不应该再喝酒了,因为你不是个喝酒的人。”

“你想了解某些情况吗,我的阿扎赖亚娃娃?让我来告诉你吧。”

“不要生我的气,约尼。”

“谁他妈的生气了?现在,你听我说。你和我一样是个浑蛋,另外还有一点疯狂。你,斯宾诺莎,还有她,你们是个混乱的三人组合。到这儿来!如果你现在让我把你的脸砸开,一直到嘴,这会对我们两人都有很大的好处。来啊!”

“我很抱歉,约尼,我已经请求你原谅这一切了。现在,我马上就去收拾行李,永远离开这座房子,离开基布兹。反正我很快也会被踢出去的,就像以往那样,因为我是个讨厌的家伙,应该被杀死,他们在部队里就这样说的,也许在这儿也有人在我背后这么说。她比我大,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圣洁,而我却如此肮脏。但我相信正义,相信基布兹,相信我们的国家和其他国家。约尼,请你别打我!”

“我不会的,伙计。你不必害怕。我不是纳粹,尽管你不会知道。只是你让我有点心烦。瞧,我倒认为确实有一个选择,我他妈还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让斯宾诺莎见鬼去吧。你知道吗?老实讲,你确实配得上她。让我们来为此握握手,哲学家。为此干杯!另外,再帮我个小忙,别在这儿废话了。或者更进一步,干吗不从厨房拿两把屠刀,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随你说什么都行,约尼。不过,不要再喝了。你知道,我很爱你,就像俄国谚语说的那样,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想要我跪下,那我就跪下。如果打我能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那你就打我吧,我早就习惯了。”

“站起来,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给我一支烟。你是一个小丑,没错。你看你把蒂亚弄得多紧张。蒂亚,怎么了?丽蒙娜回来了。”

丽蒙娜端来了茶和点心,然后就去铺被子,准备睡觉了。

博洛戈尼西坐在床上,他的背挺得笔直。一只耳朵裂了。他的嘴唇颤动着,好像在祈祷。他用斧头砍下了弟弟未婚妻的头,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尽管基布兹的人不知道事件的细节,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每种说法都令人毛骨悚然,各种说法又互相矛盾。他安详宁静,举止得体,技术熟练。自从他来了以后,他连一只苍蝇也没有伤害过,但是他的相貌——牙关咬紧,像是个不幸的人吃了腐臭的东西,既不能吞下去,也无法吐出来——总会让女人和孩子做噩梦。

尽管他在监狱里已变成了一个虔诚的犹太人,但是他已不再参加任何宗教仪式了。他现在专心致志地为基布兹的孩子和年轻妇女编织精美的艺术品。他从没有请过一天假,从没有生过病,也从不接受任何零花钱。没有一个基布兹以外的人拜访过他。除了公事以外,基布兹的人也从不到他的小屋里来看他。人们跟他也没有什么多说的,顶多只是敷衍几句。“晚上好!”“你好吗?”“最近怎么样?”或者是“谢谢你给我织的那条可爱的新围巾。”他会回答:“有啥好谢的?我只是让我的灵魂得到安宁而已。”

在冬日的夜晚,博洛戈尼西独自坐在摇摇欲坠的、贴着焦油毡的小屋里,听着雨点儿打在屋顶上。经常有人要他住到小单间去,而他每次都咕哝着拒绝了。但是,单身委员会还是一致决定给他一个煤油取暖器、一台旧的收音机、一幅复制的凡·高的《向日葵》、一只电炉、一个黑色的塑料杯和一听速溶咖啡。此刻,他正忙着给安娜特·谢奴尔织一条鲜亮的西班牙风格的红色披巾。织针在他的手中飞舞。取暖器在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他用单调而沉闷的声调吟唱着:“我呻吟,我抱怨。恐惧像海水般把我淹没。细拉[102]。是的,尽管我走在死亡阴影的峡谷里,但我不惧怕任何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