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蒂亚懒懒地趴在沙发底下,把毛茸茸的尾巴伸在外面,时不时地用它敲打着地毯。沉重的棕色窗帘遮住了玻璃窗和通往走廊的大门。一切都那么安宁。取暖器打开了,沙发前面的台灯打开了。头顶上的灯关掉了。

“嘿,阿扎赖亚,跟我说说,你整晚看的什么书?”

“是书简,是用英语写的一本哲学书。”

“书简?是写给谁的?”

“写给各种各样的人的,是斯宾诺莎写的。”

“好吧,你接着看吧,我不想打扰你。”

“你没有打扰我,约尼,一点儿也没有。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谁?我?我偶尔会睡着的,那只有当我正在工作、而你在拖拉机库创造奇迹的时候。刚才我在想那个马,我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

“什么马?”

“你的马。昨天我们下棋的时候,你耍了一个花招,结果被吃掉了一个马。她该回来了。”

“她今晚是在开会呢,还是进行合唱彩排?”

“她在给学习小组,给斯塔奇尼克、斯鲁利克、耶什克和其他人端咖啡和点心。书上写了些什么?”

“是关于哲学的。斯宾诺莎阐明的各种想法和观点。约尼?”

“什么?”

“在部队的时候他们常叫我‘卑鄙小人’。你认为我是个卑鄙小人呢,还是一个骗子,还是一个古怪的人?”

“别胡扯了,阿扎赖亚!告诉我,你难道不想收拾行囊,去某个遥远的地方吗?去某个陌生的大城市,像里约热内卢或者是上海,在那儿你独自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汉,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你可以整天在街上逛荡,不用跟任何人说话,没有计划,也不用看腕上的手表。”

“俄罗斯人说:‘没有朋友的人最终会与恶魔为伍。’这是条谚语。约尼,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就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我过够了,开始是在海外犹太人聚居区,然后是在这儿。总有人想杀我。不仅仅是希特勒。开始在这儿的移民营也是一样。还有我部队里的敌人。你永远也无法踏实下来。也许连你都想除掉我,尽管你是我的兄长,尽管我会为你闯地狱,为你赴汤蹈火。”

“什么样的地狱?你听听外头的雨!难道你不想,嗯,现在去马尼拉,或曼谷,或其他什么地方?”

“我?不可能!我只想安安稳稳、一动不动地待在这儿。没有人来攻击我。即使这意味着要向纳赛尔做出让步。我们还能够做出一些让步。我所希望的是能和我的好朋友,和犹太人,和我自己的弟兄一起共度一生。我给他们弹琴,使他们觉得心旷神怡。还可以写下我自己的想法,也许我的想法能有些用处,或许还能安慰什么人。我希望表现良好。这样,我就可以最终被接受,而不被视为卑鄙小人,或者是个躲不掉的讨厌鬼,因为只要处在那种境地,我就不会好受。如果在基布兹的生活没有改变我,没有让我过得更好,那我最好到山里去做一个隐士,我可以在那儿采集一些蘑菇和草根,喝流水或融雪。另外,尽管我很害怕问,但她总是说:‘扎罗,留下吧,你一点儿也没打扰我和约尼。’”

“她说得对。不管怎样,就我而言是这样的。事实上,看到我亲爱的父母对你大为不满,我深感快意,整个基布兹也是一样。比如说,安娜特有一天拽住我,声音甜甜地,想知道我是不是有点嫉妒。我对她说:‘谢谢你,我很乐意。’你知道,她受了点儿刺激。就我而言,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儿,直到你满身长苔。你一点儿也没有妨碍我。”

“谢谢你。约尼,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就一个问题。你甚至可以不用回答。我想我最好还是闭上嘴巴。我越开口说话,就越陷入困境。”

“你少说废话,干吗不直接问呢?”

“约尼,告诉我,你是……我的朋友吗?哪怕是一点点?”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你知道吗?是的,为什么不呢?只是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因为我不会再生活在这儿了。不过,有的时候,我真想掐死你们两个。我是说,用我自己的双手把你俩慢慢掐死,或者用刺刀刺死你们,就像我弟弟刺死那些约旦人一样,为此,他还得了一枚奖章。不过,好吧,我们是朋友,恐怕比朋友还要好。除了要用小箱子带走的以外,其他的衣服我都留给你。不是一个箱子,是个背包。我要送给你我的象棋和象棋杂志,无偿奉送我的父母,我的螺丝刀、锤子和钳子,我的草耙和草叉。等夏天来了,你就可以在她喜欢的花园里为她整理花坛。这些都是你的了。不用谢。还有蒂亚。也许还有我的剃须用具,因为我想蓄胡子了。你还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行。我的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