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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塔阿姨带我去的那个服装店里的那个人呢?那个富有同情心的阿拉伯男子,在我年仅四五岁时将我从黑洞洞的深渊里救出,把我抱进他的怀抱。那个人善良的眼睛下有两个大眼袋,身上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棕色)气味,脖子上挂着一根裁缝用的绿白相间的尺子,尺子两端在胸前来回晃荡,他的脸膛暖烘烘的,灰白的胡碴令人惬意,那个睡眼惺忪心地善良,脸上闪过一丝腼腆的微笑,消失在柔软的灰白胡须下的阿拉伯人呢?方框棕边眼镜架在鼻子中央,像个心地善良年事已高的木匠,他步履缓慢,疲惫不堪地拖着双脚,穿过密密层层的女人服装,当他把我拉出那孤独的囚笼时,用沙哑的声音和我说话,那声音令我终生铭记在心:“够了孩子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怎么,他也一样吗?他也“削尖短弯刀,磨砺刀刃,准备把我们全部杀死”?他也会叼着长弯刀在夜半时分悄悄潜入阿摩司大街,撕开我的喉管,撕开我父母的喉管,“把我们淹没在鲜血中”?

风儿,轻轻

柔美的迦南夜空

叙利亚胡狼声声

尼罗河鬣狗悲鸣。

阿卜杜卡迪尔,

恶毒的胆汁来回搅动。

……

三月阴风呼呼咆哮

天上的云滚滚狂涌。

年轻人,全副武装,待发,

特拉维夫今夜发起进攻。

玛纳拉高度警觉

双目圆睁……

但是犹太人的耶路撒冷既非年轻人,也没有全副武装待发,那是一个契诃夫似的小镇,混乱、可怕,充斥着流言蜚语和不真实的谣传,全然不知所措,在茫然与惊恐中陷于瘫痪。1948年4月20日,大卫·本—古里安和大卫·希尔提尔、耶路撒冷哈加纳民兵指挥官谈话后,在日记中写下对耶路撒冷的印象:

耶路撒冷人口构成因素:20%普通人,20%特权阶层(大学,等等),60%不可思议(土气狭隘,庸碌无为)。

(很难说,本—古里安把这些条目写进日记时,是否在微笑,不管怎么说,凯里姆亚伯拉罕既不属于第一类,也不属于第二类。)

在水果蔬菜店,邻居伦伯格太太说:

“但是不要再相信他们了。我谁都不相信。那只是一个大阴谋。”

罗森多夫先生说:

“你绝对不要这么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认为,这种说法会有损整个民族的士气。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的小伙子会不惜冒着年轻生命的危险,同意前去为你打仗,你还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大阴谋?”

蔬菜水果店老板,巴贝奥夫先生说:

“我不羡慕这些阿拉伯人。美国有些犹太人,他们很快便会给我们送来一些原子弹。”

我妈妈说:

“这些葱的样子不怎么好,黄瓜也不好。”

伦伯格太太(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煮鸡蛋味儿、汗臭味儿和变质肥皂的味儿)说:

“我跟你说一切都是一个大阴谋!他们正在演戏!一出喜剧。本—古里安私下里已经同意把整个耶路撒冷卖给穆夫提、阿拉伯帮以及国王阿卜杜拉,就为这,英国人和阿拉伯人或许同意把他留在他的基布兹、纳哈拉尔和特拉维夫。他们就关心这些!我们将来会怎么样,他们是否会把我们全部杀光烧净,他们一点也不关心这些。耶路撒冷,对他们来说最好下地狱去吧,于是到后来,他们希望在国家里只给他们留下几个修正主义者,几个正统派犹太教徒,几个知识分子。”

其他女人急忙让她安静下来:你怎么回事!伦伯格太太!嘘,你疯了吗?这里有个孩子!一个能听懂这些话的孩子!

儿童战略家背诵从他父亲和祖父那里听来的东西:

“英国人回去后,哈加纳、伊尔贡和斯特恩帮当然会团结起来,打击敌人。”

与此同时,石榴树上那只看不见的鸟儿,执着地发出自己的乐音,没有变化:“啼—嗒—嘀—嗒—嘀。”一遍又一遍:“啼—嗒—嘀—嗒—嘀。”略微沉吟片刻后:“啼—嗒—嘀—嗒—嘀!!”

注 穆萨·阿拉米(1897—1984),生于耶路撒冷,剑桥大学法律系毕业,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在英国托管政府任职,后逐渐成为阿拉伯领袖和政治活动家,卒于耶路撒冷。

注 摩西·夏里克(1894—1965),犹太复国主义先驱者,以色列第一任外交部长,曾经在本—古里安后担任以色列总理。

注 埃利泽·卡普兰(1891—1952),以色列第一任财政部部长。

注 阿扎姆帕夏(1893—1976),第一任阿拉伯联盟秘书长(1945—1952)。

注 巴耶吉,曾任伊拉克总理(1948—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