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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此众多的或者、要么,你甚至连与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都不了解。你认为你了解许多……而终将证明你一无所知。你母亲,比如说……不,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直接提起她,只想用一种兜圈子的方式,不然伤口会开始作痛,我将不说范妮娅,只说她身边的一切。范妮娅身边的一切或许也有点是范妮娅。我们曾有某种箴言,即当你真爱某人时,你甚至爱她的手帕。在希伯来语中,这话已经打了折扣。但是你能知道我的本意。

请看一看,我这里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你可以用手指去感受,这样你就会知道我所告诉你的一切不光是故事。请看这个……不,它不是一块桌布,它是一只枕套,绣着旧时好人家女孩所学到的绣花式样。那是公主……或女伯爵……柳波娃·尼吉提奇娜给我绣的礼物。这里绣的人头,她本人告诉我说,是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头像侧影。他是谁,那个红衣主教黎塞留,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我从来就不知道,我不像哈娅和范妮娅那么聪明,她们被送去注册入学,后来去了布拉格,在大学读书。我有一点简单。人们总是这样说我:那位索尼奇卡,那么可爱,但是有些简单。我被送到波兰军事医院,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护士。但是我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我离开家之前,公主告诉过我那是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头像侧影。

也许你知道红衣主教黎塞留是谁?没有关系,下次再告诉我,或者不用劳神。在我这个年龄,临死时未能荣幸地得知红衣主教黎塞留是谁并不重要。有许许多多“卡尔迪纳尔”注,多数不喜欢我们民族。

我在内心深处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像爸爸。你妈妈打心里也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当然,在克劳斯纳们当中,她从来也不能表达出来,若是表达出来他们会认为她特别奇怪,尽管他们总是对她彬彬有礼。总体来说,对克劳斯纳家族的人们来说,礼貌是最重要的。你的祖父,亚历山大爷爷,要是我不把手迅速拿开的话,就被吻上了。有个少儿故事讲的是穿靴子的猫,在克劳斯纳家里,你母亲就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只鸟儿,挂在穿靴子猫的客厅里。

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原因很简单,红衣主教黎塞留那儿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只有伊凡努奇卡·杜拉考可,你记得,我们女仆故事里说的那个傻村夫,他同情普通人,不吝惜自己的一点点面包,用它堵住大坝的窟窿,正因为如此,他成了国王……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或许偶尔也同情我们。其他的人,国王和统治者不同情任何人。实际上,我们普通人互相之间也不怎么同情,我们并不真正同情阿拉伯小女孩,她死于送往医院的路上,路封了,因为那里显然有红衣主教黎塞留的某些士兵,没有心肝。一个犹太士兵……可仍然是红衣主教黎塞留!他只想把路封上后回家,于是那个小女孩死了,她那双眼睛应撕裂我们的灵魂,因此我们夜里谁也无法入睡,尽管我连她的眼睛都没有见过,因为在报纸上他们只登我们受害者的照片,不登阿拉伯受害者的照片。

你认为普通人是这么伟大吗?一点也不!他们只像他们的统治者一样愚蠢和残酷。那正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故事里讲述的皇帝的新衣,普通百姓与国王与弄臣与红衣主教黎塞留一样愚蠢。但是伊凡努奇卡·杜拉考可并不在乎他们是否嘲笑他,他只关心他们应该活下去。他对人抱有怜悯,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地都需要得到怜悯。甚至红衣主教黎塞留。甚至教皇,你一定在电视上见过他病得多么严重,多么虚弱,在这方面我们都缺乏怜悯,我们让他撑着两条病腿在太阳底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他们对一个年迈多病的老人毫无怜悯,你在电视上甚至看到他只能痛苦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然而他付出了巨大努力,默默地在大屠杀纪念馆前顶着热浪一站就是半个小时,为的是不给我们带来耻辱。这一幕让我有些不忍。我为他感到难过。

尼娜和你母亲范妮娅是很好的朋友,她们同年出生,我和那个年龄小的塔西亚交朋友。她们和公主一起在我们家里住了几十年,她们叫她玛曼。玛曼在法语里是妈妈的意思,但天晓得她是不是她们的生身之母!或许只是她们的保姆?她们非常贫穷,我想她们连一个戈比的租金也没给我们。允许她们进家时不通过仆人入口朝尔尼克胡得,而是通过主要入口,我们管它叫帕勒得尼克胡得。她们如此贫穷,玛曼公主常常坐在灯下给有钱人家学跳芭蕾的女孩缝制纸裙,往纸裙上粘贴许许多多亮晶晶的星星,星星是用金纸做的。

直到一个晴朗的日子,公主,或女伯爵,柳波娃·尼吉提奇娜丢下两个女儿,突然去了突尼斯,在那里四处寻找一位失散多年的亲戚耶利扎维塔·弗兰佐夫娜。现在就请看看我的记性,就像个白痴!我刚才把手表放在哪里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是与我素昧平生的某位耶利扎维塔·弗兰佐夫娜的名字,大概在八十年前我们柳波娃·尼吉提奇娜去突尼斯到处寻找的某位耶利扎维塔·弗兰佐夫娜,我记得清清楚楚,如同天上的太阳!也许我把手表也丢在突尼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