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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我中心,娇宠成性,像婴儿一样甜美,像神童一样桀骜不驯。

在那里,在曾打算成为柏林花园郊区古耶路撒冷复制品的塔拉皮尤特,一座树木繁茂的宁静小山,红瓦屋顶在绿叶中若隐若现,每座别墅均给著名作家或学者提供了一个平静舒适的家。克劳斯纳伯伯有时会在轻柔的晚风中沿着小街漫步,小街后来便以克劳斯纳的名字命名,他纤细的手臂与琪波拉伯母丰满的臂膀缠绕在一起,琪波拉伯母是他的母亲、妻子、上了年纪的女儿和得力助手。他们迈着小碎步,走过建筑师科恩博格的门口,科恩博格偶尔会招租有文化讲礼貌的房客。死胡同的尽头也是塔拉皮尤特的尽头,耶路撒冷的尽头,定居地的尽头——朱迪亚沙漠那令人生畏的贫瘠山丘从这里延伸开去。远方的死海波光粼粼,如同一盘熔化的钢水。

我看见他们站在那里,站在世界尽头,荒野边缘,两人都很纤弱,像两只玩具熊,手挽着手,任耶路撒冷晚风吹拂着他们的头。松涛阵阵,干爽洁净的空气中飘浮着天竺葵花的苦味,约瑟夫伯伯身穿西装外套(他建议“西装外套”一词的希伯来语说法应该是“夹克拜特”),系着领带,脚穿拖鞋,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逸,伯母身穿一条深色花丝绸长裙,肩上披着一条灰色披肩。死海上方,蓝蓝的摩押山岭覆盖了整个宽阔的地平线,脚下是通往老城城墙的老罗马路,就在他们眼前,圆顶清真寺变成了金色,基督教堂尖塔上的十字架和清真寺旁光塔上的新月旗沐浴在落日余晖下。城墙本身正变得灰暗沉重,他们可以看见老城上方的守望山,令约瑟夫伯伯感到如此亲切的大学建筑占据了它的顶端。还可看见橄榄山,琪波拉伯母将会葬在橄榄山山坡上,约瑟夫伯伯本人虽希望也葬在那里,但没有得到允许,因为他死的时候东耶路撒冷将被约旦管辖。

薄暮时分的光照得他那孩子般的面颊和高高的前额更加粉红。他双唇上浮动着一丝困惑、有些不知所措的微笑,仿佛一个人敲开一家房门,他本是那里的常客,通常受到热情的款待,但房门打开后,一个陌生人突然打量他,吃惊地退缩,仿佛在问,你究竟是谁,先生,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爸爸、妈妈和我会让他们在那里多站一会儿。我们不声不响地告别,走到7路公共汽车站,汽车肯定几分钟后就会从拉马特拉海尔和阿诺纳开过来,因为安息日已经结束了。7路公共汽车拉着我们开往雅法路,从那里我们乘3路汽车支线到泽弗奈亚大街,离家还有五分钟的路,妈妈会说:

“他没有变化。总说一样的话、一样的故事和奇闻轶事。从我认识他之日起,他就在每个安息日重复自己。”

爸爸会说:

“你有时有点太挑剔了。他已经不是年轻人了,我们有时都在重复自己。你也是。”

我淘气地加上杰伯廷斯基的一句诗:

“用鲜血和zhelezo,我们将升起gezho。”(约瑟夫伯伯能够滔滔不绝详细讲述杰伯廷斯基怎样遣词造句。显然,杰伯廷斯基在希伯来语中找不到geza(种族)一词的合适音韵,于是他暂时用俄文词汇zhelezo(钢铁)代替。因此就有了:“用鲜血和zhelezo/我们升起一个民族/骄傲,慷慨,强悍”,直等到朋友巴鲁赫·克鲁夫尼克出现,把zhelezo变成了希伯来文词汇yeza(汗水):“用鲜血和汗水/我们将升起一个民族/骄傲,慷慨,强悍)。

爸爸会对我说:

“真的。有些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妈妈说:

“实际上,我想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不该有的。”

爸爸会插嘴说:

“行了。我们不说了。今天就到此结束。阿摩司,记住今天晚上你要洗个澡。洗洗头发。不洗,我不会饶过你的。干吗要饶过你?你能给我说出不洗头发的理由吗?不能?既然这样,要是你没有任何理由,最好永远也不要犟嘴,从现在开始永远记住这一点:‘我愿意’和‘我不愿意’不是理由,只能将其定义为自我放纵。顺便说一句,‘定义’一词来自拉丁文‘结束’,‘限定’,每下一次定义表示在两者之间画一条界线,把界线里面和界线外面的东西区分开来。实际上它或许和‘防护’一词有关,希伯来词汇也反映出这一特征,‘定义’(哈盖代尔)源于‘隔离墙’一词。现在请把手指甲剪一剪,把所有脏衣服扔进洗衣筐。你的内裤、衬衣,还有袜子。然后呢,穿上睡衣,喝杯可可,上床睡觉。今天就这么着了。”

注 热爱锡安,又译作“热爱圣山”,或“锡安之爱”,指始于19世纪80年代倡导在以色列土地上复兴犹太人生活的一场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