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的骑士(第3/4页)

实际上,这的确是个徒劳的举动——是整个南方在那个贫穷、重建、前景暗淡的十年中所发生的一切的缩影。南方办一切大事都很缺钱,但是,不知怎的,像其他饱受战争创伤和蹂躏之前的社会一样,它却可以找到资金并投入到培养锡兵[7]上去。像皮格姆西点军校之类的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各地建立了起来,其他的学校纷纷放出噱头“送毛孩子给我们,还真汉子给你们”。看到这个伟大的地区及其勇敢的人民被他们推崇、致敬的恶魔拖垮、消耗得精疲力竭时,开始用上述华而不实的俗气手段和愚蠢行为粉饰自己,这个场面真叫人又怜悯又反感。他们就像一群精疲力竭、胡子燎焦、眼神黯淡无光的农夫步履蹒跚地从烧毁他们的房屋、谷仓和庄稼的大火中走出来一样,然后用奇装异服把自己打扮起来,使劲地敲着乡村特有的铜锣高声喊道:“兄弟们,我们最终成了消防队员了!”

随着乔伊纳军事学院的重新复课,西奥多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在他最初决定重新修建这个地方时,他以为可以重新恢复战争爆发前的事业,而且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一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之后,随着他的计划渐渐成型,他的进取精神也越来越强,他的态度和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着学校重新复课的重大时刻日益临近,他清楚这不仅仅是重新恢复一度中断的事业。现实应该比理想更加美好,因为战争是一桩无法否认的英雄事件,从某种奇怪、超验的角度来看,西奥多觉得即使南方在战争中吃了败仗也是光荣、胜利的。而他本人曾在这种超验的胜利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西奥多和数以万计、同时也得出相同结论的其他南方人一样,清醒地意识到得出这种结论的心理过程。这种心态一旦形成并且被接受,它就成了一种全新生活理念的开端。从中可以得出有关战争的巨大神话来——这一神话受到人们的广泛信仰,以至于质疑其真实性比叛国还要糟糕。奇怪的是,战争已经不再是一件业已结束、完毕的事实,不再是一件属于过去、被搁置在一旁、被人遗忘的事情,反倒成了一个已经死去但却重新焕发生机的事实,成了比生命更受人珍惜的事实。由此产生的神话最终获得了近乎超自然的约束力,成了一种民众信仰的宗教。在其宽慰人心、超脱尘世的魔力下,南方不再关注日常生活中那些艰难、丑恶的现实,而是逃进已经逝去的光荣梦想之中,这是虚构的荣耀、从未有过的荣耀。

所有这一切在西奥多身上的具体体现就是:在乔伊纳军事学院重新复课的那个大好日子的前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突然来了灵感。他躺在那里,半睡半醒,任由思绪在战场和次日的安排之间来回驰骋。这两个兴致盎然的主题融为一体:他觉得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他认为这所军事学院本身就属于战争,是战争的一部分,是战争延续和扩展到了现在、并将继续沿着漫长而模糊的未来延展下去。想到这里,一系列振奋人心的语汇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大脑,使他清醒得像叮当作响的铃儿一般,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为这所学校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口号。第二天他便在正式的集会上宣布了这个口号。

事实上,当萨加利亚对这个口号作了诸多评论以后,全城人开始到处重复,因此该口号一时成了人们的笑料。西奥多的学生中有一人的父亲正好是萨加利亚的好友,这位仁兄正好参加了那天的开学典礼,随后便把一切告诉了萨加利亚。

“西奥多,”这位仁兄说,“给孩子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令人振奋的格言——他说,这是战场上那些荣耀的先辈们挣来的。西奥多就这个格言所做的演讲的确感人至深,他把所有在场的妈妈们都感动得热泪直流。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那种哭泣声了。抽鼻子的声音、哽咽的声音、擤鼻涕的声音几乎压过了西奥多的声音,太感人了。”

“我并不怀疑这个,”萨加说,“西奥多做事的方式总令人难忘。他要是智力正常的话,一定会成为奇迹的。不过,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什么格言?”

“起初在马纳萨斯——”

“他的意思是先要吃点东西!”萨加利亚说。

“血战安提塔姆河——”

“是的,血拼看看谁在返回时首先越过这条河!”

“迄今为止最遥远的荒野之战。”

“天哪!他说得太对了!”萨加利亚大嚷道,“事实上,遥远得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们胡乱折腾了一夜,像一群牛似的狂喊怪叫。他们相互持枪乱射,以为突然遇到了格兰特的步兵团。他们被迫聚在一起从前线撤退,以免彻底被自我摧毁。我的弟弟西奥多,”萨加利亚饶有兴趣地继续说,“是我所知唯一一位在开阔的战场上迷失方位、并命令士兵向自己的阵地开火的指挥官……当然了,他身负重伤值得钦佩,只要稍有刺激,他便会向你炫耀——不过,他是被人在背后打中的。据我所知,他是南方联盟军历史上唯一一位被自己的神枪手打中屁股的指挥官了,而当时他正偷偷地、狡猾地侦察自己修筑的工事,寻找远在九英里之外,朝相反的方向行军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