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的骑士(第2/4页)

事情的真相是这些“小伙子”们训练得非常刻苦、非常认真,以至于把平静的霍格瓦特山庄上的草地都踩得光秃秃的了。小伙子们都给配发了军装和应付突发事件的火枪,这还不够,西奥多和他那位全副武装的罗圈腿助手还虔诚地为他们诵读训练手册,以及枯燥乏味的拿破仑战略史。1861年4月正式宣战以后,这所军校的全体学生便在西奥多的带领下开赴战场了。

后来萨加利亚和西奥多之间产生了矛盾:这次战争最终成了西奥多一生中的伟大事件,他怎么也摆脱不掉。在战争之前,他的生活既空洞又毫无意义,可是此后,他明白生活中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光荣经历更有意义的事了,他很快成了一名职业战士,经常津津乐道于过去的丰功伟绩。随着时间的推移,萨加利亚对此越来越恼火,所以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贬低西奥多高大光辉形象的机会,给他的头上泼一泼冷水。

西奥多本应该为自己绘制一些肖像的,他应当让鲁本斯[1]画个素描图,再让鲁本斯的十四个年轻学徒用基本的颜料着一下色,让范·戴克[2]为其画胡子,让伦勃朗[3]处理明暗色差,让委拉斯凯兹[4]画制服,如果再让杜米埃[5]把全作把一下关,让乔治·贝尔彻那支挑剔的铅笔再润一润色,也许最终你会获得一幅活灵活现展示陆军参谋长西奥多·乔伊纳上校威严风度的画像。

西奥多很快就成了典型的“南方上校”——凯旋的勇士之类的人物。一八七○年时,他已经拥有了一整套关于这次战争的语汇和神话——“阴云之战”,萨加利亚这样命名。如果能够找到一个稀奇的词汇,西奥多绝对想不起来会用这样一个普通、常见的词汇的。人们一提到战争中的南方,总会用含混不清、又似虔诚的嘶哑腔调低声称之为“我们的事业”。南方联盟军的旗帜变成了“我们的圣旗”——被委拉斯凯兹英雄的鲜血染成了深紫色。听西奥多讲述战争,你就会联想到战争是在成千上万类似格拉海德[6]的骑士之间进行的。他们同数万阴险的恶棍进行殊死的搏斗,而战争的目的是保护“我们心灵中最为神圣的——南方女性的贞洁”。

西奥多就是南方陆军上校的浪漫化身,这一形象越完美,他的身份就越真实。他长着一头勇士才有的、长而浓密的头发,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灰白、越发引人注目了;他的眉毛很浓,胡须以及其他部位的毛发均已花白。他的言谈、声调和举止颇像狮子。他晃动脑袋时太像一头年迈的雄狮了,一说起他傲人的情感时,他便像一头雄狮吼叫起来:

“我的抱负并不大,先生,”他常常这样开始——“我的抱负并不大,当我身先士卒、带领乔伊纳军事学院的全体学员向前挺进时,先生——全体学员都志愿成为一名战士——虽然年龄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的胸膛里都跳动着一颗英雄般的心——一百三十七位优秀的男儿,先生——他们是南方之花——都不满十九岁——想想吧,先生!”他的吼声令人难忘——“一百三十七位,还不满十九岁!”

“稍等一下,西奥多,”萨加利亚诡异、平静地插嘴道,“我并不想质疑你的诚实,但是如果我的记性没有开玩笑的话,你所说的那些事实和数据恐怕有些偏差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嗯?”西奥多低声吼起来,怀疑地凝视着他,“哪些方面出错了?”

萨加利亚平静地说:“嗯,我记得这个学院的注册人数,在战争爆发之前还没有达到你所说的那个数目。是一百三十七个不满十九岁的学生吗?如果你说十九个不满一百三十七岁的学生,不是更接近事实吗?”

“嗯——嗯——”西奥多喘着粗气,身体微微前倾,语无伦次地说,“嗨,你——!”说完后狠狠地瞪着他的哥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为了西奥多那些少年学员们的荣誉,为了时代的荣誉和乔伊纳上校个人的诚实,暂且不管到底是十九个、五十个还是一百三十七个人,但他们的确“无一例外地”开赴前线了,其中很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四年多过去了,霍格瓦特山庄上的草长得又浓又密:这所学校关闭了,大门上了闩,窗户也关上了。

战争结束以后,西奥多再次返回家乡,这个小山包和山上的那几幢建筑物显得一片凄凉。这个地方就像沼泽中的杂草。几头离群的牛身上带着的铃铛发出忧伤的响声,给紧锁的大门前、老橡树下的那片粗糙、静谧的草地平添了几多哀愁。就这样,这块古老的地方又在那里闲置了三年多,比以前更加破败了一些。

现在,南方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沮丧,而西奥多本人也比大多数战后归来的人更加震惊和沮丧。他从生活中找到的那丁点儿意义已经被这次失败吞没了,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取而代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参加了一次“律师资格考试”,态度并不认真。这是第三次了,但他仍然没有通过。到了1869年,他又开始振作起来,用他哥哥借给他的钱修缮了校舍,重新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