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第3/6页)

她把手提包从胳臂上取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

“我们庆祝一番,”她说,“早晨我领到薪水了。”

“啊,不,不用你付!这次不能让你付,这次是我的生日聚会。”

与此同时,他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为她打开了车门。他们上了车,把地址告诉了司机,车子穿过市中心朝他选定的地方驶去。

这是西四十六号大街上的一间意大利地下酒吧,位于一排褐石砌成的建筑之间,几乎每幢房子都有类似的酒吧。当然那个时候的纽约肯定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地方,没有哪家和这家乔氏酒吧有本质的不同。

这里的环境和设计是几年前美国颁布禁酒令后完成的,几百万纽约人都熟悉这种千篇一律的风格。酒吧的入口直通地下室,需要通过一扇开在褐石台阶下面的格栅门。要抵达这扇门,人们需要从人行道再向前走一两步,来到以前曾是地下室通道的采光井,按一下按钮,然后再等一等。不一会儿,地下室的门就会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透过门的格栅向外窥视着,如果他认识来访者就会放他进来。

对于城市的居民来说,室内的陈设也同样十分熟悉,数千个酒吧具有相同的设计风格,纽约市的房屋设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条狭窄的过道从房子的前端通向后端,其末端是厨房;人们走进之后,在他身体的左侧是一个专为女士准备的衣帽间,右侧是一间稍大、但却昏暗狭窄的小酒吧。从这间酒吧穿过一扇门便来到了餐厅,餐厅的规模和酒吧差不多。在走廊对面有一间更大的餐厅,是把两间屋子里的隔墙打通之后构成的。

楼上是房子的第一层,那里还有一些别的餐厅,如果需要,还有单间。再上面——就无人了解情况了——那里有更多的屋子和客房,面容模糊的住客们在那里进进出出,踩着陈旧楼梯的地毯轻柔地上上下下,快速、小声地走进通向上面房间的入口。这里的生活显得神秘而变动不居,就像夜生活一样,很少有人怀疑过这种生活,也很少有人感受过这种生活。这里的生活没有喧闹、欢快和喜悦的气氛,没有醉汉含混不清的声音,没有地下室酒吧的嘈杂和喧嚷。

这间酒吧的老板长得又高又瘦,脸色憔悴,透出一种病人般的忧伤。不知何故,人们喜欢他这种淡淡的愁绪,因为人们能感受到、也能体会出他正直、友好的品格来。他是意大利人,名叫波卡利波,自从他接受洗礼得名乔赛普之后,这里的老顾客都把这个地方称作“乔氏酒吧”。

如果有人愿意探索那个汇聚过数百万身份卑微的城里人、绝妙的地下室生活的话,他会发现乔·波卡利波的过去一点也不陌生。乔就是那些朴素、文雅、正派之人中的一位,他们被具体的环境、时机、堕落、堕落时期提升到一个较高却极不理想的地位,他们并不喜欢这种冷酷的改善。

在禁酒法颁布之前,他是一家大酒店的服务员。他的妻子也在这里负责寄宿公寓的业务,她的房客大多是演员、杂耍表演者,以及形形色色、衣冠不整的戏剧界人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妻子偶尔也会应客人之要求为他们提供伙食。乔的厨艺相当出色,因此每逢“休息日”便会准备一顿周末晚餐,那些付了伙食费的房客都会受到邀请。对那些房客来说,这个理念真可谓一种特许,但是慢慢地人们都知道了:伙食很便宜,饭菜非常好吃,吃过的人还会继续前来,而且再来时还要带上他们的朋友。直到后来,乔的周末晚餐开始有了名气,乔和他的妻子就只好任劳任怨地为房客们劳累着。

这种劳累当然包括提供额外服务和扩大餐厅的面积;与此同时,禁酒令开始颁布实施,那些前来享受周末晚餐的人们开始建议他售酒给那些想喝酒的人。对一个意大利人来说,这个要求看起来不仅简单而且完全合理;此外,他还发现,尽管禁酒令是一种法律,但是酒的供应,不管老酒还是新酿,对那些买得起的人来说都十分充裕。不久,乔通过对朋友和同事们进行的调查发现,尽管酒价很高但是酒瓶一旦打开,其利润就十分可观。他的朋友和同事们也加入到这个迷宫般奇怪的职业中了。

接下来怎么办就很确定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仅仅一段时间——乔需要做出决定,他明白这个偶然的想法把他带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他十分清楚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决定;但是砝码是实心的,天平的一侧偏得太厉害了,因此很难做出恰当的判断,他的面前有两种职业可供选择。一方面,他可以继续在大酒店里做服务员,这就意味着工作不够保险,意味着寄人篱下,意味着要依靠服务员所得的小费生活。乔十分清楚这条路,其结局就是——在年老时会面临贫穷、双腿瘫痪的状况。在他面前的另一条路更加危险、更加残酷,但是人们会因一夜暴富的前景而蠢蠢欲动。如果这条路不会使他成为一名十足的黑社会犯罪分子,至少也会使他和他们相互勾结起来;迫使他和可耻的警察订下买卖条约;这条路通向暴力、欺诈和犯罪。但是这条路也会带给他财富、资产和最终的独立。和其他堕落时期的普通人一样,乔觉得除了这条路之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