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第2/3页)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颇令人费解。那条大狗吃惊得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其惊恐之状丝毫不亚于人类。紧接着,平静的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它的怒吼响彻了整条街道。大驯犬猛烈地晃动着脑袋,晃得小斗牛犬在空中直飞,但它的牙齿仍然紧咬着不放,大驯犬的鲜血大滴大滴飞溅在人行道上,而斗牛犬仍然咬住不放。结局就像闪电一般迅速到来了。大驯犬把大脑袋猛地一晃,然后甩了出去,只听见一声令人极不舒适的咔嚓声,那条小斗牛犬便跌落在人行道上了,它现在已经不再是一条狗了——而是一团黑乎乎的皮肉了。

随着波特汉姆家的纱门砰地一声关上,十四岁的奥古斯塔斯·波特汉姆飞快地跑出了屋子,他红色的头发闪闪发亮。警察马修斯先生大腹便便,身穿并不整洁的制服,正迈着僵硬的双腿,踩着沉重的脚步从街头走来。此时正是三点钟。莱瑟古德家的那个黑人已经到了那儿,他怒气冲冲地抓着大驯犬颈上的皮革项圈,口里不停地诅咒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小牛头犬摔倒在地时就当场毙命了——后背摔断了,大多数的骨头也摔断了。用马修斯的话说,就是“他始终不明白它是怎么死的”。大驯犬静静地走开了,它们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黑人使劲地拽着它的项圈,它慢慢地摇了摇身子,喘着粗气,喉咙的部位血流如注,染红了脚下的街面。

突然间,平静的街道一下子挤满了人。他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们兴奋地围了一个圈,争相发表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所有人都在争论、解释着,观点都不一致。波特汉姆家房子的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波特汉姆先生迈着罗圈腿模样滑稽地跑了出来,他怒气冲冲,情绪激动,红苹果般的双颊燃烧着怒火。他滑稽的尖叫声显然盖过了其他柔和、低沉、厚重,更南方化的声调。他已不再是优雅的绅士,不再是高贵的波特汉姆公爵的后代,不再是佩着绶带的王侯贵族(格洛斯特郡显赫的爵位头衔和领地的继承者,当时的统治者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嫡系后人——而今只是操着伦敦口音的波特汉姆,小波特汉姆发音时漏掉了所有字母“h”的发音,小波特汉姆成了从事黑人地产的商人,是黑人居住的窝棚的所有者。在这一刻,大无畏的小波特汉姆由于怒发冲冠而忘记了言语中应该遵循的语法:

“喂!我以前是怎么给你说的?我老说那条恶狗会惹麻烦的!嗨!现在瞧瞧!这条该死的、可恶的大畜生!我的狗怎么能敌得过这头畜生呢!这样的狗是不应该带上街的——不应该!记住我的话——如果任由这只畜生在镇上乱跑,全镇的狗都会死光的——会死光的!”

莱瑟古德家的那个麻脸黑人仍然紧紧抓着大驯犬的项圈,在向警察说话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恳求道:

“主能做证,马修斯先生,我的狗并没做错什么!没有,先生!它没有招惹任何人——我的狗没有招惹任何人!它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条狗——您问任何人都行!——问问韦伯先生吧!”——他突然恳求那个男孩提供帮助——“我说得对吗,韦伯先生?你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对吗?你对马修斯先生说说这件事情的经过吧!我和我的狗正在街上走着,没有招惹任何是非,我刚转过身向韦伯先生问好,那条狗就从房子的拐角处过来了,它只是气喘吁吁地大叫,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跳起来咬住了我这条大狗的喉咙——您问问韦伯先生,事情的经过是不是这样。”

接下来,人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有的赞同,有的否定,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看法。马修斯先生一边提问一边往本子上做着记录。而可怜的奥古斯塔斯·波特汉姆则像个孩子似的哭诉着,把他死去的小牛头犬抱在怀里,他那张长相一般、布满雀斑的脸可怜地扭曲着,泪水滴在死去的小狗身上。那只大驯犬喘着粗气,鲜血不住地滴在地上,好奇地张望着,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以为然,而且还显得有些不耐烦。很快,人们激动的心情逐渐平息了下来,开始纷纷离去。马修斯先生对黑人说要和他在法庭上见,奥古斯塔斯·波特汉姆抱着自己的小斗牛狗,哭哭啼啼地向家里走去,波特拉姆先生跟在他的身后,仍然像鸟儿一样高声、激动地说着什么。麻脸黑人带着他的大狗神情沮丧地沿街走了,那条大狗一边走,一边在人行道上洒下大滴大滴的血迹。最后,街道又一次恢复了平静,枫树的叶子在微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三点钟发生了引人深思的一幕,人行道上留下了几摊血迹,其他一切跟往常一样。乔治·韦伯和以前一样,四平八稳地躺在舅舅院子里那棵枫树下的草地上,双手托着脸颊,陷入了缥缈的梦境中,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