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狮(第2/8页)

詹姆斯心想,在这五月明媚的早晨,这条丑陋的大街显得如此舒适、迷人,这是一条典型的富人街——各种华丽的建筑物混杂在一起。在古板、暗淡、结实、丑陋的褐石房屋周围,坐落着许多豪华的法式建筑,就跟他本人现在居住的这幢大楼一样。在街区的中间位置,鲑鱼色的砖砌建筑、时尚的公寓,以及新公寓楼的绿色阳篷点缀其间。

他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冷峻的微笑。门外走廊里老式的大钟,在清晨的静寂中沉闷地敲击了八下,随着最后一声的结束,巨大的胡桃木门开了,他的贴身男仆走了进来。

男仆用平静的声调说:“早上好,先生。”詹姆斯低声咕噜了一声“早上好”作为回答,然后一言不发地穿过房间走进浴室,经过一阵喧闹的冲厕声,他开始在陈旧的大理石洗手池里洗起手来。他放开水龙头,将翻滚的水注入老式象牙黄的浴缸里,当浴缸注满水后,他便站在镜子前,伸长了脖子,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脸上金属般硬挺的胡子茬。他从橱柜里拿出剃须用具,一切准备就绪,并对锋利的剃刀颇感满意。然后他放下剃刀,关上了水龙头,脱下睡衣,跨进了浴缸,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在里面,并在水中舒服地哼哼了几声。

他洗澡、擦干身体总共花了四分钟时间,然后在脸上擦上肥皂又用了六分钟。他小心地探着脑袋,将自己硬挺的胡子刮得像纹木一样光滑。剃完胡须后,他自豪地擦洗了那个陈旧且磨损严重的刀具,等一切收拾完毕时,时间到了八点十分。

他身着晨衣再次走进卧室,这时候仆人刚刚把他的衣服摆放完毕。仆人从陈旧的核桃木梳妆柜里拿出袜子、干净的内衣、干净的衬衣、护腕、硬领;从一只巨大的胡桃木衣柜里拿出一套深色的衣服、一条黑领带和一双鞋。詹姆斯本人的卧室里没有这样的新式家具。这意味着他既没有现代风格的家具,也没有殖民地时期风格热情的家具。

他的卧室里摆放着维多利亚时期巨大的家具,这些都是多年前他父亲卧室里的东西。高大、难看、陈旧的梳妆柜或衣柜上镶嵌着一面大镜子,外面镶着饰有雕纹、类似檐口的木框,还有一块灰色斑纹的大理石,深嵌在几个盒状抽屉里(谁也不知道它们的用场,可能是用来放衣领扣子、衬衫纽扣、护腕、硬领以及他所谓的“杂物”的),下面是几个装着黄铜球状拉手的胡桃木抽屉,里面装着他的衬衫、袜子、内衣和长睡衣。那个巨大的胡桃木衣柜至少有十英尺高;一只巨大的胡桃木圆桌镶着弯曲的桌腿,桌面跟五斗柜一样,都是由难看的灰色条纹状大理石制成的。

詹姆斯穿过房间,走向床边的椅子,然后把晨衣扔在上面。他嘴里哼哼着,一边用手抓着仆人,以便保持身体的平衡,他首先伸出一条瘦腿,然后伸出另一条,等穿上法兰绒衬裤后,又在满是胸毛的位置扣上了淡色法兰绒背心的扣子,接着穿上了经过浆洗的白色衬衣,并系好了扣子。一切完毕后他环顾左右想找自己的长裤,仆人的手里正好拿着长裤,但是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说道:

“稍等一下!那条灰裤子在哪里——就是去年买的那一条。今天我想穿那一件。”

男仆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灰色的那条吗,先生?”

“我是说灰色的,不对吗?”詹姆斯冷峻地说,然后紧紧地盯着他看,冷漠的蓝眼睛里流露出赤裸裸的挑战。

“好极了,先生。”男仆平静地回答。他们的眼神碰撞在一起,虽然都很严肃,但詹姆斯的眼神更加严厉、更加凶狠。两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火花,有些滑稽,但却难以说清,因为根本无须说清。

男仆镇静地走到巨大的胡桃木衣柜跟前,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件干净整洁、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色裤子——这是一条颜色明快、风格活泼的裤子,而詹姆斯平常大都穿一些深色、沉稳的衣服。男仆仍然泰然自若地返回,放下外套,把裤子递给主人,神情严肃地拽着裤角,而詹姆斯则一边咕噜,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起来。直到詹姆斯在宽阔的肩膀上勾好钩子、系好背心扣子时,男仆才开口说话。

“还有领带,先生?”男仆问,“我想,你今天不会打深色的领带吧。”

“是的,” 詹姆斯犹豫了片刻,然后挑衅似的盯着男仆的眼睛说,“给我一条淡色的吧——要和衣服相配——色彩明快一些的。”

“好的,先生。”男仆冷静地回答,他们的眼神再次碰撞在一起。虽然二人的目光都很严肃,但同时也流露出一种相互的认可。

詹姆斯仔细地打好那条时尚领带,黑色的领带开始潇洒地飘动起来,这时男仆才找了一个时机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