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3/13页)

打量完毕后,他恶狠狠地说:“我可不愿做这种生意。如果你想吃糖,你就拿钱来买。我这儿可不是邮局。下次你来这儿买东西,你得拿钱买才行。”

怒火从葛罗夫的喉咙里升起。他橄榄色的脸上涌现出气愤的色彩。他褐色的眼睛变得又黑又亮,很想脱口而出:“那么你为何要拿走我其他的邮票?你为何在拿走所有邮票后,才说并不想要它们?”

但他是个孩子,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一个安静、温和、冷峻、细心的孩子,曾经接受过如何尊敬长者的教导。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他乌黑的眼睛看着。克罗克老头微微撅着嘴,并没有与葛罗夫的目光相对,他用干瘦的指头收起邮票,转过身,摇晃着走过去放进装钱的铁柜子里。

他拿起两分的,折叠起来,摆在一只扇贝形的盘子里,然后拿起一分的,折起来摆在旁边的一个盘子里。接着,他合上铁柜子,开始摇晃着走开,一直走到了另一端。葛罗夫的面容此时既平静又冷峻,一直盯着他看,而克罗克先生并没有看葛罗夫。相反,他开始折叠一些印有标记的硬纸板,想把它们折成纸箱。

葛罗夫马上说:“克罗克先生,请你找我三张一分的邮票,好吗?”

克罗克先生并没有作答。他不停地折着纸箱。他一边折一边紧紧地抿着嘴唇。克罗克夫人也用鸟爪般的手折着纸箱,此时转过身,恶狠狠地对丈夫说:“哼,我什么都不会给他!”

“请你把三分邮票找给我,好吗?”葛罗夫说。

“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克罗克先生说。

他停下手中的活,摇晃着走向柜台。“你现在给我滚出去!不要再拿什么邮票到这儿来了。”克罗克先生说。

“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从哪儿搞的那些东西,我就想知道这个。”克罗克夫人说。

她说这一席话的时候并未抬头。她微微将脑袋偏向克罗克先生的一侧,然后继续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折叠着纸箱。

“你从这儿滚开!”克罗克先生说,“不要再拿你的邮票上这儿来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邮票?”他问。

“我也一直想知道这个,”克罗克夫人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两个星期你总拿着邮票上这儿来,”克罗克先生说,“我并不喜欢这些邮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他问。

“我一直想知道这个。”克罗克夫人第二次说道。

葛罗夫橄榄色的面容微微泛白。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看起来就像毫无生气、呆滞的柏油球。“里德先生给的,”他说,“是里德先生给我的。”然后便拼命地喊叫起来:“克罗克先生,里德先生会告诉你我是如何得到那些邮票的。我替里德先生干过活,他是两星期前给我邮票的。”

“里德先生!”克罗克夫人很不高兴地说。她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这可真滑稽。”

“克罗克先生,”葛罗夫说,“只要你能把三个一分的邮票找给我——”

“你滚出去!”克罗克先生嚷道,然后摇晃着朝葛罗夫走过去。“听着,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小子!这种生意真滑稽!我可不喜欢,”克罗克先生说,“如果你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掏钱买东西,那么我就不会同你做买卖。”

“克罗克先生,”葛罗夫又说道,他橄榄色的面容变成了灰色,“如果你能把三个一分的邮票找给我——”

“你滚出去!”克罗克先生一边大声说,一边朝柜头尽头走去,“如果你不滚蛋,小子——”

“我就要叫警察了,我只能这么做。”克罗克夫人说。

“你必须把那三张一分的邮票给我才行。”他说。

“滚出去!”克罗克先生尖声叫道。他抓住纱门,一把拉开,然后就把葛罗夫推了出去。“你不要再上这儿来了。”他说,停顿了一下,嘴唇微微抽动着。他转过身,摇晃着又朝店里走去。纱门砰地在身后关上了。葛罗夫站在街头。亮光照了过来,照了过去,接着又照在了广场上。

孩子站在那儿,一辆四轮马车吱吱嘎嘎地从身旁驶过。有几个人走了过去,可葛罗夫茫然地立在阳光下,觉得这一切就是时间,就是宇宙的中心,就是永恒不变的核心。他觉得这就是葛罗夫,这就是广场,这就是现在。

可这一天有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他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压迫着自己。

广场模模糊糊地退缩在周围,眼前的亮光映衬着灰色的尘埃,喷泉形成的水帘幻变成艳丽的彩虹,重新得意起来,喷射成有节奏、羽毛状的水花。但这一天所有的光亮皆已暗淡,“这就是广场,这就是永恒,这就是时间——一切如故,除了我自己。”

失落的孩子拖着磨损的鞋子,跌跌撞撞、摸索前行着。麻木的双脚穿过大路,来到鹅卵石铺砌的街道,来到规划良好的中心广场——这里有草地,有花圃,不久就会盛开红艳艳的天竺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