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2/13页)

“老吝啬鬼克罗克夫妇!”葛罗夫再次低声咕哝着,转身欲走,“我再也不会上那儿去了。”

然而,他并未走开。“老吝啬鬼克罗克夫妇!”他们可能真的如此;不过他们做的糖果可是小城里最棒的,事实上,是他吃过的最棒的。

他回首望着小店的橱窗,看见克罗克夫人正在那儿。一位顾客走进店内,选好了糖果。葛罗夫看见克罗克夫人小鹪鹩般的面容,神情专注,此时正倾着身子,认真地盯着磅秤。她干净、瘦骨嶙峋的小手指间捏着一片软糖,葛罗夫看见她一本正经地用小手将其掰碎,然后让糖一点一点掉进秤盘。秤杆摇摇晃晃地沉了下去,她马上捏紧手指,从秤盘上拿起一块软糖,再一次仔细地掰开。这一回,秤杆摇晃了几下,便慢慢地沉了下去,然后又升了起来。克罗克夫人小心翼翼地把取回的那块糖放回糖果盘里,然后将其余部分倒入一个纸袋中,折好袋口,递给了顾客。她仔细地数了数钱,然后放入钱匣子,铜币放在一处,镍币放在另一处。

葛罗夫站在那里,轻蔑地看着。“老吝啬鬼克罗克!生怕她会多给一点儿。”

他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可就在此时,克罗克先生从制作糖果的小隔间里走了出来,皮包骨头的手里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软糖。老克罗克摇摇晃晃地沿着柜台走到前面,把糖放下。他的确是摇晃着走过柜台的。他是个瘸子。跟他老婆一样,他也像一只精神萎靡不振、瘦弱的鹪鹩。他手指干瘦,嘴唇薄薄的,面容痛苦、瘦削。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几英寸,那条短腿的脚上穿着巨大的厚底靴子,靴底饰有弧形条纹,至少有六英寸厚,这样就可以弥补短腿长度的不足。靠这只木头支架,克罗克先生摇晃而来,面带古板、不安的微笑,好像担心自己会损失什么似的。

“老吝啬鬼克罗克!”他低声说道,“哼!他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然而他并未走开。他好奇地待在那儿,从橱窗里张望着,温和的黑眼睛目不转睛,警觉且好奇,鼻子紧贴着橱窗。不知不觉中,他那只鞋尖磨损严重的旧鞋开始不断摩擦另一条腿上的厚袜子。刚出锅、散发着热乎乎气味的新鲜软糖美味可口,真叫人心动。他开始在一只裤子口袋里摸索起来,掏出一个破烂、磨损严重的黑色旧钱包,钱包上有个扣子。他打开钱包,仔细地寻找着。

他的发现并不令人激动——只是一枚五分的镍币和两枚一分的铜币,还有他已经忘掉的——邮票。他取出邮票,摊了开来。有五张两分的,八张一分的,这是一块六邮票的剩余部分。邮票是两个星期前,药剂师里德为答谢他跑腿送给他的。

“老吝啬鬼克罗克!”葛罗夫心想。他面色阴沉地望着那个矮小的古怪身影,看着他再次摇晃着走进店铺,绕过柜台,来到另一端。“嗯——”他不太肯定地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邮票,“其他邮票都落入他手里了。不妨把这点儿也拿去算了。”

如此轻蔑一想,他内心颇感宽慰,于是走进铺子,站在那里,盯着玻璃柜里的糖果盘子,下定了决心。他用一只并不大干净的手指指着一盘新鲜巧克力软糖说道,“我要一角五分这种糖,克罗克先生。”他停顿了一下,竭力抑制着尴尬的情绪,然后仰起脸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不得不又要给邮票了。”

克罗克先生没有作答。他没正眼瞧葛罗夫,古板地紧闭着嘴唇。他摇晃着走过去,拿起糖铲又走了回来,拉开玻璃柜子的门,把软糖放在糖铲里,摇晃着走过去放在秤上称了起来。葛罗夫时而凝视,时而斜视,见他撅着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他看见他拿起一块软糖,掰成两半。然后,老克罗克将两半再分成两半。他在那边称,葛罗夫在这一边斜着眼看,内心踌躇不定。他觉得,管克罗克夫人叫吝啬鬼可真有点不太公正了。终于,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称量工作已经结束,秤杆悬在那里,令人担忧地摇晃着,好像磅秤也担心再偏向克罗克老头一点点,它们就会完蛋似的。

接着,克罗克先生抓起糖果,倒进一个纸袋,沿着柜台摇晃着走向孩子,干巴巴地对他说:“邮票在哪儿?”葛罗夫把邮票递给了他。克罗克先生松开鹰爪一样的手,把纸袋丢在柜台上。葛罗夫抓起纸袋装进自己的帆布口袋,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克罗克先生,”窘迫的情绪又一次袭来,犹如剧烈的疼痛一般,“我多给你了,”葛罗夫说道,“那些邮票共计一角八分。你该找我三张一分的。”

克罗克先生没有作答。他干瘦的手忙碌地将邮票摊开,摆在玻璃柜台上面。摆完后,他严厉地看了片刻,朝前挺了挺骨瘦如柴的脖子,上下扫视着,就像计算数字的簿记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