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4页)

“天花板和墙是弗雷迪粉刷的。”

屋子唯一的一面墙漆成了绿色,上面有株模糊不清的棕榈树。我尽力想象昔日我们用餐时这间屋子的样子。我在天花板上画了蓝天,我想通过这株棕榈树给绿墙增添一点热带情调,微蓝的光线透过彩绘大玻璃窗落在我们脸上。但这些脸是谁的脸呢?

“这是唯一还可以进去的房间,”他对我说,“每扇门上部都贴了封条。”

“为什么?”

“房子被查封了。”

这句话令我手脚冰凉。

“他们把一切都查封了,我呢,他们让我留在这儿。但能留多久呢?”

他用力吸烟斗,摇着头。

“不时有个地产的家伙来视察。他们好像还没有决定。”“谁?”

“地产的人。”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起朽腐的木牌上写着:地产管理处。

“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是呵……我是在霍华德·德·吕兹先生,就是弗雷迪的祖父去世时来的……我照管园林,为夫人开车……弗雷迪的祖母……”

“弗雷迪的父母呢?”

“我想他们很年轻时便死了。他是由祖父母抚养大的。”

这么说,我是由祖父母抚养成人的。祖父死后,我和婚前叫梅布尔·唐纳休的祖母以及这个人在此生活。

“你叫什么?”我问他道。

“罗贝尔。”

“弗雷迪怎么称呼你?”

“他的祖母叫我鲍勃。她是美国人。弗雷迪也叫我鲍勃。”

鲍勃这个名字引不起我的联想。而他呢,他终究没有认出我来。

“后来,祖母也死了。这时经济上已很拮据……弗雷迪的祖父挥霍光妻子的财产……一份美国的巨产……”

他从容不迫地抽着烟斗,缕缕青烟升上天花板。这间屋子,连同它的彩绘大玻璃窗以及弗雷迪在墙上、天花板上画的画(我的画?)……对他而言一定是个庇护所。

“然后,弗雷迪失踪了……没有打招呼……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把一切都查封了。”

又是“查封”这个字眼,仿佛你正准备进门的时候,人家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从那以后我就等着……看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他们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你住在哪儿?”

“在原来的马厩里。是弗雷迪的祖父叫人布置的。”

他观察着我,烟斗含在嘴里。

“你呢?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在美国认识弗雷迪的。”

“噢……说来话长……”

“我们走走好吗?我领你看看这边的园林。”

“行呀。”

他打开一扇落地窗,我们走下几级石阶。我们面前是块草坪,和我为抵达城堡想穿过的草坪一样,但是这儿的草要矮得多。令我大为吃惊的是,城堡的背面和它的正面毫不相称:它是用灰色石头造的。房顶也不一样,背面的房顶有隅角的斜面和人字墙,显得比较复杂,这座乍一看像路易十三式城堡的住宅,从背面看与十九世纪末年的海水浴疗养院相仿,在比亚里茨2,如今还剩下寥寥几个典型的疗养院。

“我尽量把这边的园林照管好,”他对我说,“但就我一个人是很吃力的。”

我们走在一条沿草坪延伸的砾石小路上。左边,一人高的灌木经过仔细的修剪,他向我指了指灌木丛:

“迷宫式树林,是弗雷迪的祖父种植的。我竭尽全力将它管好。总得留下一点和以前一样的东西。”

我们从侧面的一个入口进入“迷宫”,俯身通过一道由青枝绿叶组成的拱门。多条小径纵横交错,有十字路口、圆形空地、环形弯道或九十度的拐角、死胡同、一个绿树篷以及一条绿色的长木椅……小时候,我一定和祖父或同龄的朋友在这里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在这散发着女贞树和松树清香的神奇迷宫中,我一定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走出迷宫时,我忍不住对我的向导说:

“真怪……这座迷宫使我想起了一些事……”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

草坪边上有个生锈的旧秋千架,上面挂着两个秋千。

“可以吗?”

他坐到其中一个秋千上,又点燃了烟斗。我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夕阳西下,柔和的橙黄色光线笼罩着草坪和迷宫的灌木。同样的光线在城堡的灰色石头上洒下了斑斑点点。

我选择这一时刻把盖·奥尔洛夫、老乔吉亚泽和我的照片递给他。

“你认识这些人吗?”

他久久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没有把烟斗从嘴上拿开。

“这个女的,我很熟悉……”

他用食指点着盖·奥尔洛夫脸部下方。

“俄国女人……”

他的语调既快活,又漫不经心。

“你想我怎么会不认识她,这个俄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