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 和服街(第3/6页)

“对呀。”父亲点了点头,可又纳闷,觉得秀男的态度有点异常。

“不行吗?”太吉郎又叮问了一句,声音也放粗了。

“很好。”秀男稳重地说,“我没说不行呀!”

“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你的眼睛告诉了我。”

“是吗?”

“你说什么……”太吉郎站起来扇了秀男一记耳光。秀男没有躲闪。

“您尽管打吧。我连做梦也没认为佐田先生的图案不好呀!”

许是挨了打的缘故,秀男的脸反而显得更有生气了。

秀男挨了耳光,连摸也不摸一下他那被扇红了的半边脸,还向太吉郎道歉:

“佐田先生,请您原谅。”

“……”

“您生气了?不过,这条带子还是让我来织吧。”

“好吧。我本来就是来拜托你们的嘛。”

于是,太吉郎竭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说:

“请你原谅。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这样子,实在抱歉。打人的手很疼啊……”

“若是借我的手去打就好了。手艺人的手,皮厚。”

两人都笑了。

然而,太吉郎内心那股抵触情绪还没有完全消失。

“我已经想不起来多少年没打过人了。这回多蒙你原谅。不过,秀男,我还想问问你,当你看到我的腰带图案时,为什么显得那样古怪。你能不能跟我直言?”

“嗯。”秀男又沉下脸来,“我还年轻,加上又是个手艺人,不是那么识货。您不是说这是隐居在嵯峨尼姑庵里画出来的吗?”

“是啊,今天还要回庵去呢。对了,还要再待半个月左右……”

“您还是别这样了。”秀男加强语气说,“回家不好吗?”

“在家里安不下心来啊。”

“这条腰带花样画得那样花哨,那样鲜艳,我为它的无比新颖感到吃惊。我心想,佐田先生怎么会画出这样美的图案来呢,因此全神贯注地欣赏……”

“……”

“画面虽然新颖有趣,可是同温暖的心却不大协调,不知为什么,仿佛给人一种荒凉的病态的感觉。”

太吉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了。

“无论在怎样冷清的尼姑庵里,佐田先生也不至于被狐狸精缠身吧……”

“唔。”太吉郎把那幅图案拉近自己膝旁,看得出神。

“对……你说得好。年纪轻轻的,却很有见地啊。谢谢……让我再好好考虑,重画一幅。”太吉郎说着赶忙把画稿卷起来揣在怀里。

“不,这样就很好。织出来感觉就不同了,水彩和染丝的颜色也……”

“谢谢。秀男,你能把这张画稿拿去,给我织成某种颜色,用来表达我对女儿温暖的父爱之情吗?”

太吉郎嘴上虽这样说,却匆匆告辞,走出门去了。

门前流过一条小河,是具有浓厚京都色彩的小河。岸边的水草也以固有的姿势向水面倾斜。岸上的白墙,可能就是大友的家。

太吉郎伸手到怀里,把那张腰带画稿揉成小团,扔到小河里去。

丈夫突然从嵯峨挂来电话,说要她把女儿带来,去御宝赏花。阿繁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从来没有跟丈夫去赏过花。

“千重子!千重子!”阿繁求助似的呼唤女儿,“爸爸来电话了,你来接一下……”

千重子来了,她把手搭在母亲肩上,一边接电话。

“是,我和妈妈一起去。请您在仁和寺前面的茶馆等我们。好的,尽量快点……”

千重子放下电话,望着母亲笑了。

“是邀我们去赏花嘛,可妈妈您也真是的。”

“干吗连我也叫去呢?”

“因为御宝的樱花现在正盛开……”

千重子催促半推半就的母亲出门。母亲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

以城里的樱花来说,御宝的明樱和八重樱是属于晚开的,也许是京都的樱花依依不舍离去。

一进仁和寺的山门,只见左手的樱花林(或称樱花园)开满一簇簇樱花,把枝头都压弯了。

然而,太吉郎却说:“哦,这可不得了。”

原来,在樱林路上摆着成排的大折凳,人们喝呀唱的,吵吵嚷嚷,弄得乱糟糟的。还有些乡下老太婆兴高采烈地跳着舞,也有的醉汉打起震耳的鼾声,从折凳上滚落下来。

“这成什么体统!”太吉郎有点扫兴,就地站住了。他们三人终于没有走进花丛。其实,御宝的樱花,他们老早以前就很熟悉了。

深处的树丛中,燃烧着赏花客扔下的垃圾,白烟在缭绕上升。

“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遛遛吧,繁。”太吉郎说。

他们刚要往回走,只见樱花林对面高松树下的折凳旁边,有六七个朝鲜女子身穿朝鲜服装,敲着朝鲜大鼓,跳起了朝鲜舞。这边的情景远比那边的要幽雅得多。透过松林墨绿的枝叶间隙,也可以窥见山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