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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出去透透气,我特意到镇上去吃点儿东西。我走进一家人声鼎沸的自助餐厅,女服务员的胳肢窝底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我和贝蒂以前干过这活儿,所以对这种滋味太了解了。我坐在一张小桌旁,吃着我的土豆炖鸡肉和苹果馅饼。我悠闲地注视着四周的人们。生活就像一股奔腾的激流。我不想在伤口上撒盐,但这就是贝蒂留给我的印象,像一股奔腾的激流一样,而且水光四射。如果我可以选择,那么我当然希望她仍然活着,这一点显而易见。但是我必须承认,事实上她并没有离我远去。不过,我觉得还是别再钻牛角尖儿了。于是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想着,还是把座位留给那些正在受苦的人吧。

我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的路上,我遇上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她正在隔着橱窗往商店里张望呢。她伸出双手,遮住玻璃上的反光,几绺儿闪亮的金发垂在她的胳膊底下。我掏出钥匙来,插进锁眼儿里,她立刻直起腰来。

“噢,我以为这家商店已经关闭了呢。”她说。

“没有,”我说,“为什么要关闭呢?如果没有开门,那只是因为我向来不太守时罢了。”

她看着我,呵呵地笑了。我觉得自己很愚蠢,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已经忽略了它的存在。

“那你一定是陷入困境了。”她笑着说。

“是的,不过我正在想办法补救呢,我采取了一些新的措施。你想进来看看吗?”

“好的,不过现在我恐怕没有时间了……我会再来的。”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这个星期我每天都在这儿。”

当然,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姑娘,不过从那天起,生活似乎又变得充满阳光了。那天,我把电话线重新接好了;那天,我微笑着把脸贴在她的一堆体恤衫上;那天,当我看见一包纸巾时,浑身不再发抖了;也就是那天,我终于明白,人生的课程永远不可能结束,而且台阶永远看不到尽头。在上床睡觉前,当我把一个西瓜切开的时候,我扪心自问,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些什么呢?我似乎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这声音是从放瓜子的地方发出来的。

贝蒂死后,大约过了一个月,我的书出版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的合作伙伴是一个效率很高的人。不过,他目前仍然是一个小出版商,而且我碰巧赶上了他最清闲的时候。一天早上,我终于看到这本书摆在我的面前。我把它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抚摸着,我翻开这本书,闻到一股油墨的清香,接着我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嗨,宝贝儿,看看我们最终等来了什么。”我喃喃自语道。

鲍勃决定庆贺一下,于是他把孩子交给母亲照看着,我们带上安妮去酒吧玩了一下。第二天一清早,他们就开车把我送回家了。后来他们对我说,我们真不知道那天你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我回答说,我怎么能知道呢。在生活中,有时候你很难搞清楚,你是在参加一场葬礼呢,还是在出席一个孩子的受洗仪式。作家也跟其他人一样,千万不要认为,他们的脑子比别人发达。至于我自己,尽管我已经成为一个作家了,不过我还是跟大家一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除了那些大家经常遇到的问题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让我感到很迷惘。对于一个有点儿委靡不振的作家来说,必须要有一种圣克里斯托弗式的精神。

后来,有人在当地一家小报上撰文,说我肯定是个天才。我的出版商把这篇文章转给我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把其他的文章寄给你,那些评价确实太糟了。在一个地方受到赞扬,在其他的地方却招来一片嘘声。就这样,夏天在一片平静中度过,而且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节奏,我应付得不错。商店又恢复营业。我在二楼安装了一个门铃,当有人打开商店的大门时,它马上就能提醒我。我不是经常被打扰。虽然我不止一次地考虑过离开这里,但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再过些时候,不是绝对不走。等我把书稿完成后,冬天来临的时候再说。眼下,我只想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白天,房子里的光线太奇妙了,除了那些大块的光斑之外,你还能找到一些阴暗的角落,真是应有尽有。这样的氛围,一定会让你惊叹不已。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环境。

黄昏时分,我会出去溜达一会儿,如果心情不错的话,我还会到露天咖啡馆坐一下。我懒散地坐在那儿,眼神飘忽不定地望着四周,这样可以让我放松一下,听别人闲谈。我慢慢地吮吸着饮料,在我决定起身回家之前,把杯子里最后一点儿饮料,分成几十次喝下去。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也不受任何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