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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先生,
我在这个出版社做编辑已经二十多年了,老实说,我编辑过的书稿质量有高也有低,但是我从没有见到过,像你寄来的书稿这样如此污秽不堪的东西。
我经常给年轻的作者写信,表达我对他们作品的由衷赞赏。直到现在我从没做出过相反的举动。但是你却让我打破了惯例。
对我来说,你写的东西引起我的警惕,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预示这种毒害有可能到处蔓延。带着深深的厌恶,我把这本你用小说呈现出的恶之花退还给你。
大自然有时候会孕育出一些畸形的东西,我想你会同意我的观点,对一个诚实的人来说,有责任去消灭这些扭曲的东西。我有必要把这些意见向你表达出来。唯一感到的遗憾是,这种东西永远都不该回到它不该在的地方——我想说的,是你思想中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
接下来是那种神经质的人特有的签名,几乎把信纸划破了。我把信纸折叠起来,慢悠悠地扔到水池底下去,像对待一则产品推销广告似的。我继续忙着煮咖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贝蒂。她站在那儿没动地方,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
“知道吗,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我说,“我们总会碰到一些蠢货,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做出一个厌烦的手势,似乎在空中驱赶着什么。
“好吧,别再提这件事了,”她说,“噢,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我约好了要去见一个妇科医生。”
“哦,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去检查一下我的避孕环,看看是不是快脱落了……”
“行,你去吧……”
“你不想陪我一起去吗?我们可以顺便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我可以在外面等你。另外,我还想浏览一下旧杂志,我觉得这可以让人定下心来。”
我觉得这次,我们很容易就渡过难关,这真让我感到高兴。那个白痴和他的来信刚才把我吓得够呛。
“我们几点走?”我问。
“噢,我想走之前还来得及化化妆。”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天她确实打扮得很漂亮。
外面有点儿阳光,空气干燥而寒冷。我正好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妇科医生的诊所门口,让我感到纳闷的是大门上竟然连个招牌都没有,不过贝蒂已经按响了门铃,我的脑子反应变得迟缓了。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把门打开了,他的那身衣服不禁让人联想到,他仿佛是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走出来的,衣服的料子像一片银色的湖水一样闪烁着光芒。这位迷人的白马王子两鬓已经斑白了,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用象牙制成的烟斗。他的眉毛扬起来,望着我们。我觉得,如果这家伙能做一个妇科医生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成为文坛的偶像了。
“有什么事吗?”他问。
贝蒂两眼紧盯着他没有答话。
“我的妻子事先和您约好了。”我说。
“请原谅,你在说什么呢?”
刚说到这儿,贝蒂就从口袋里把那封信掏出来了,她把信举到了这家伙眼前。
“这封信是你写的吗?”她问。
我几乎听不出她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一个随时要喷发的火山。这家伙把烟斗从嘴里取出来,紧紧地握在胸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很快就会从梦中醒来,所以我并没有过于惊慌。令人惊讶的是,这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像真的一样——宽敞、安静的走廊,在我脚底下的地毯,这家伙轻咬着的嘴唇,那封攥在贝蒂手里的,像一团永远扑不灭的鬼火一样的信。我完全惊呆了。
“我刚问你一个问题,”贝蒂又尖声说道,“这封信是你写的吗,到底是不是?”
这家伙装出一副想走近一些、仔细地把信看看的样子,接着他挠了一下脖子,迅速地扫了我们一眼。
“好吧……你知道,我整天都在写信,这没什么稀奇的……”
当他继续跟我们讲话的时候,我看得出他想要做什么,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来。很明显,他在慢慢地往后退,打算逃到屋里去。我在想他是不是真要这么做,因为他看上去动作不是很敏捷。
在最后孤注一掷之前,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的转身动作太慢的话,事情也许不会太糟糕。贝蒂赶紧用肩膀把门顶住,我们的角斗士踉踉跄跄地在门厅里倒退着,他的一只胳膊被揪住了。
“你想干什么?你简直疯啦!”
客厅里有一只巨大的蓝色花瓶,被安放在一个底座上。贝蒂挥舞着提包围追堵截,一下子把花瓶打碎了。我听到瓷器爆裂的声音,这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在激烈的冲撞中,贝蒂的提包打开了,一个女孩包里所能见到的东西都散落到地上,还掺杂着一些瓷器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