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之一 一九八六年(第2/6页)

如今,东京各种新的建筑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出来。这些建筑就像新品种的植物一样成长速度非常快。不久前刚看到土地被围起来,很快大楼就诞生了。就像成长快速的新品种植物一样,这样的建筑都很有个性。因此瑞枝觉得一走进这样的建筑,就会被其个性所折服。

乘坐透明的观光电梯到达五楼,空间明亮得让人不好意思。天井像天文馆一样开得很大,阳光自由支配着铺有地板的房间。因为阳光实在太好了,在意斑点和皱纹的40多岁的女性,应该在这里待不了五分钟。

郡司的秘书当然是20来岁的年轻女性,穿着垫肩很大的套装,长着与套装不太相配的楚楚动人的脸庞。敬语的使用、倒茶的礼仪,无疑是经过了很好的训练。“社长很快就过来,请稍等一下。”她微笑的样子,就像百货商场的电梯服务员一样。

瑞枝坐在卡西纳的沙发上环视四周。这里应该是接待室吧,摆放着类似仙人掌的观赏植物,墙壁上装饰着几幅大的近代绘画。其中有一幅画上画着的几何学图案,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只能在暖炉被单上才能看到的。瑞枝不由得对正在准备器材的摄影师伊藤说:“看这个,和我们老家使用的暖炉被单很像,连颜色的搭配都很像。但即便如此,画成画就很贵吧。”

“是的,很贵。”刚想伊藤的声音怎么有些不同呢,就看到观赏植物的后面出现了一位男性。本以为来人会推开接待室的门进来,没想到接待室的后面还有一个房间,他就从那里走了出来。好在瑞枝并不慌张。

瑞枝马上就意识到他就是郡司雄一郎。比照片上气色更好,也更年轻。不过本人长了点肉,已经濒临微胖的边缘。

像大多数在城市居住的男性一样,郡司恐怕也加入了哪家体育俱乐部,在拼命地锻炼吧。

“这幅画的作者是 —— ”那是一个听十遍都很难记住的名字,郡司却非常流利地说了出来。据说是位波兰裔的美籍画家。

“他的画,最近被纽约近代美术馆收购了,你却说像暖炉被单。在油画中能够创造如此韵律的恐怕非他莫属。”

郡司点头致意,瑞枝第一印象感觉郡司开朗但稍显做作。

“对不起,但是真的和我们家使用的暖炉被单很像……”

“没关系,没关系。面对这样的画,能够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感也挺好的。”

郡司不慌不忙地端详了瑞枝递过来的名片和瑞枝的脸。

“你作为杂志社的人可是相当可爱。之前过来的女编辑长得都很丑,所以你说像暖炉被单也原谅你了。”

瑞枝开始采访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露骨地戏弄,所以就用更加郑重的表达来表现自己的不快。

“您是否认为时代在跟随着您的脚步?”

“这是不可能的。”郡司兴高采烈地回答道。长着淡淡黑痣的嘴唇也因为愉快的心情而咧开,看来是很喜欢谈自己的人生,满脸的踌躇满志。

“可能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和我说同样的话。我们决不会去考虑是否和时代合拍,是否会被世人所接受。只是认为这样做的话会很有意思或者很愉快,把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一实现罢了。然后就会给人一种引领时代的感觉了吧……”

“能这么说的,恐怕只有极少数特别幸运的人。您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吗?”

“我确实是个很走运很幸运的人。但是如果被别人说幸运,我会生气的。”

“是吗,那您现在生气了吗?”

“是呢。只能认为别人是在嫉妒。”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日本人,对从事土地交易的人还抱有一定的偏见。认为房地产交易毕竟不像松下幸之助那样有很了不起的发明,只是把已经存在的东西来回倒手赚钱的观念仍然很强。”

“哎呀,还真没看出来,小姑娘说得还头头是道啊。”

郡司把嘴唇噘了起来,瑞枝感觉这也很做作。

“之前,有报社的人过来采访。我看出来他也很想说这个,就是一种婉转的讽刺。”

“如果是男性的话,这种观念会更强。”

“我已经和这种偏见斗争了10多年了。看看人家美国和加拿大,房地产业是一种备受尊重的高尚职业。可在日本,无论何时,房地产业都被不公平地对待。如果说我有一个伟大梦想的话,就是要提高房地产业的地位。”

瑞枝认为郡司的最后一句话所言非虚。“可以问您一个比较无聊的问题吗?”

“可以啊,我很喜欢无聊的事情。”郡司唇间那想要捉弄瑞枝的微笑又掩藏了起来。

“为什么从事房地产业的人,都戴着纯金的劳力士表呢?”

“是吗?”郡司抬起左手,看着从条纹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表,“也不是都戴劳力士。年纪再大些的人更喜欢浪琴,年轻人喜欢卡地亚和米拉斯卡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