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第10/14页)
“什么?”伯嘉德一怔,整个人差点没蹦起来,“基尔?就坐这船去?”
“当然,绝对行,罗尼想到的,别看他性子倔,可脑子真是好使,当机立断,还说:‘去泽布吕赫(12)可没法儿好好露一手,得让那伙计瞧瞧咱们的绝活儿。柏林 ……我的上帝!柏林!’”
“你听我说,”伯嘉德侧过身来,正对着小伙,面色极其严肃,“这小船是做什么用的?”
“做什么用?”
“你们开这船去干什么?”紧接着(还没等小伙作答他自己便已恍然大悟),他伸手往圆柱上一搭,又问,“这里头是什么?是枚鱼雷,对吧?”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小伙说。
“不,”伯嘉德说,“我原先不知道。”他的嗓音像蟋蟀的叫声一般,干冷干冷的,仿佛从离他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怎么开火的?”
“开火?”
“怎么发射鱼雷的?刚才舱门盖打开的时候,我能瞧见里头的发动机,就在这圆管子的前端。”
“噢,”小伙说,“拉一下那边的小开关,雷就在船尾巴那儿松落,螺旋桨一下水就会开转,这么着就算准备就绪,只等发射了。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扭开船头,让雷自个儿往前跑。”
“你是说 ——”伯嘉德好歹又把自己的声音拽了回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用船头来瞄准目标,然后放下雷,等它开始动了再掉头让路,叫它顺着船腾出的道儿接着往前?”
“瞧你这悟性高的,”小伙说,“早跟罗尼说了,到底是在天上打仗的人呀。虽说咱这营生可没你们那玩法来的带劲,但没办法,毕竟是在海上,只能竭尽所能啰。就知道你一点就通。”
“听着。”伯嘉德说 ——在他听来,自己的声音足够镇定。小船穿越起伏的浪涛,一斜一倾地飞驰向前,伯嘉德几乎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能听见心中的自言自语:“往下说呀,快问他。问他什么?问他得离敌船多近的时候才能发 …… ”“听着,”他勉强保持平静,“你跟罗尼说,明白吧,告诉他 ——就说——”他虽竭力克制,声音却依旧濒临失控,只好噤口作罢。他稳坐不动,等待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小伙弯下身,端详着他的脸,以充满关切的口吻说:
“我说,你脸色不太好呀。这些不吃水的破船真是糟透了。”
“与船无关,”伯嘉德说,“我不过是 ——你们接到命令要去基尔?”
“啊,不是的。上头让罗尼说了算,只要咱们能把船开回去就成。这一趟全是为了你跑的。报答。是罗尼的主意。比起在天上飞,确实没劲了点儿。不过,要是你想 ——”
“嗯,去近点儿的地方吧。你明白,我 ——”
“当然,我可明白了。所谓战时无假,更不远游嘛。我这就跟罗尼说去。”言罢,他便向船头走去,伯嘉德则静坐原处。小船一左一右地侧身滑行,冲跃着一往直前,在海面上留下长长的轨迹。伯嘉德静静地向船后望去,望着小船疾疾掠过的海面,望着无边无垠的天空。
上帝啊!他想,你做得到吗?做得到吗?
这时,小伙回来了;伯嘉德抬起一张灰纸般的脸望着他。“行啦,”小伙说,“不去基尔了。挑近点儿的地方,权当是去打猎,也不赖。罗尼说他知道你会理解体谅的。”他把手伸进口袋,一阵摸扯,掏出来一只小瓶。“拿着,昨晚你们不也招待我一瓶嘛,这玩意儿也差不多,能让胃好受些,是吧。”
伯嘉德举起瓶子,吞了一大口。喝完,他又将瓶子递给小伙,但小伙没接。“干活儿的时候从来不喝,”他说,“跟你们比不了,我们这儿可没法那么潇洒。”
太阳西斜,黄昏迫近,小船继续行进,但伯嘉德早已忘却了时间,失去了距离感。前方,透过罗尼面前的小圆孔,他看见白茫茫的大海。罗尼的手按在方向盘上,从侧面望去,他的下巴如花岗岩一般突出,嘴里倒衔着那根熄了火的烟斗。小船继续行进着。
小伙凑过身碰了碰伯嘉德的肩膀,一手指向远处。伯嘉德顺势望去,两英里以外,淡红的夕晖下泊着一艘轮船 ——遥看像是一条拖网渔船,高高的桅杆轻轻地摇晃着。
“灯塔船!”小伙喊道,“是他们的。”再往前一点,伯嘉德看见一道低矮的防波堤,某个海港的入口就在那儿。“峡道!”小伙又喊。他朝两侧挥舞起胳膊。“水雷!”他的声音被海风刮向后方。“这地方净是这些恶心的东西。到处都是。咱们脚底下也有。好玩儿吧,哈?”
7
一层层轻柔的海浪拍打着防波堤。小船逐波踏浪,长跃向前,把浪峰甩在身后。船身腾空之际,螺旋桨随之出水,在空中打转,发动机扯嗓急鸣,仿佛要将自己连根拔起。但小船丝毫没有减速,与堤线保持距离平行而驰,越过防波堤的末端时,船头猛地抬起,船身以船舵为支点,像条旗鱼似的几乎直立于海面之上。防波堤距他们一英里远,堤尾处闪着点点微光,仿佛萤火虫一般。小伙侧过身来。“低点儿,别露头,”他说,“有机枪。流弹可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