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天使(一九八三年)(第2/4页)

“只有这里有雾。”他说,“山顶上的太阳可以晒裂石头。勇敢点,大家上山。”

和爱丽丝同乘一个缆车座椅的是朱丽亚娜,她是爱丽丝爸爸同事的女儿。上山途中她们没说一句话。两个女孩彼此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此时此刻,她们除了都不想出现在这里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共同点可言了。

爱丽丝和朱丽亚娜的耳畔只有呼啸着掠过弗拉伊特维山顶的风声和吊着她们缆车的钢缆发出的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声。她们把下巴缩进滑雪服的领子里,用自己呼出的热气来取暖。

“只是由于天冷的缘故,其实你真的用不着撒尿,”爱丽丝反复告诫自己。

然而,缆车离山顶越近,爱丽丝肚子里的那枚针就越往肉里扎。弄不好这次会更糟,或许这一回是非尿出来不可了。

“别尿啊,这只是天冷的反应,你不用再尿了,刚才已经尿过了,别这样。”

一股腐臭的牛奶猛然漾上了爱丽丝的喉头,她忍住恶心又把牛奶咽了回去。这时她想撒尿,想撒尿想得要命。

再过两个支架就到缆车终点站的小屋了。“我不用憋很久了,”她想。

朱丽亚娜推起缆车座椅的安全杠,两个女孩都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准备跳下。当爱丽丝的滑雪板接触到地面时,她用手向后推了一把,以便离开座椅。

什么太阳能晒裂石头,这里分明是两米以外就看不见人了。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上下左右只有白这一种颜色,就像被一条白色的床单包裹着。这虽然与一片漆黑截然相反,但对于爱丽丝来说却同样可怕。

爱丽丝溜到滑雪道的一边,想找一堆新雪来解决问题。这时她的肠子里正发出一种像洗碗机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她回头望望,已经看不见朱丽亚娜了,这说明朱丽亚娜同样也看不见她。她沿着斜坡向上走了几米,两只滑雪板保持鱼骨形。当初父亲带着她滑雪时,总是要求她保持这种姿势。她每天要在儿童滑道上上下下三四十个来回,上坡的时候用梯式,下滑的时候则用犁式。父亲之所以这样严格地要求她,是因为买一张单独雪道的滑雪通行证要花费很多钱,况且这样做也可以充分锻炼她的双腿。

爱丽丝卸掉滑雪板,又前行了几步,她的滑雪靴已经深深地陷进积雪里,雪一直埋到她的小腿肚。

她终于坐下了,长舒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一种惬意的感觉像一股强烈的电流流遍她的全身,最终隐藏在脚趾尖里。

刚才大概是牛奶在作怪,肯定是牛奶。要是坐在这两千多米高的雪地上,屁股一准会被冻僵一半。她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至少是从她记事以来,连一次也没发生过。

她排泄到了身上,但不是尿,或者说不只是尿。爱丽丝把屎拉到了身上,就在这个一月里某个上午的九点整。她把屎拉到了内裤里,却没有察觉,至少是在听到埃里克在重重迷雾中的某个地方呼唤她之前没有察觉。

她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感到裤裆里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但厚厚的手套阻碍了她的触觉。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她想。

埃里克又在叫她了,但爱丽丝没有答应。只要她在这上面,浓雾就可以把她隐藏起来。现在她可以脱下滑雪服的裤子,用雪把自己擦干净,也可以下去找埃里克,用耳语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她还可以告诉埃里克自己膝盖疼,必须回到镇上去。当然,她也可以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滑雪,只要注意一直处于队伍的最后就行了。

然而,她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一块肌肉运动,完全把自己置于浓雾的庇护之中。

埃里克第三次喊她的名字,声音更大了。

“也许她已经坐缆车走了,那个冒失鬼。”一个小男孩替她回答道。

爱丽丝听到了一阵议论。有的说:“我们走吧。”有的说:“待在这里好冷啊。”他们就在那下面,只有几米远,没准就在下缆车的地方。声音是会骗人的,一会儿在群山间回荡,一会儿又隐没在雪地里。

“她可真够呛……我们去看看。”埃里克说。

爱丽丝感到那团湿软的东西已经滑落到了大腿上,她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慢慢地从一数到十。数到十以后,她又从头数起,一直数到了二十。四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她抱起滑雪板,把它们一直抱到滑雪道上,琢磨了好一会才弄明白该如何将滑雪板放在与最大坡度线垂直的位置上。在这样的大雾里,你肯定会晕头转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