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方济各在里帕教堂(第3/6页)

在这长久的静默期间,夫人的坚定视线没有离开过年轻的法兰西人的漂亮额头。

她向自己道:“我再也不会看见他了。”于是她忽然投到他的怀抱,吻遍了他的额头和眼睛。他的额头和他的眼睛如今已不再因为又看见了她而幸福地泛红了。骑士当时要是没有忘记他的全部决裂计划,会看不起自己的;可是他的情妇受刺激太深,忘记不了她的妒忌。过了不久,塞内切瞧着她感到十分惊讶:她脸上迅速落着愤恨的眼泪。她低声道:“什么!我下贱到同他谈起他的负心;我在责备他,我,我赌过咒,永远不拿这搁在心上!可我居然还顺从这张可爱的脸在我心里引起的激情,我不是非常可耻吗!啊!下贱、下贱、下贱的夫人……必须结束。”

她揩掉眼泪,似乎恢复了一些平静。

她相当平静地向他道:

“骑士,必须结束。你常常去看伯爵夫人……(说到这里,她的脸色苍白极了)你要是爱她的话,天天看她去好了,行;不过,别再到这里来了……”

她不由停住了口。她在等骑士说一句话;这句话不见来。她做了一个细微的抽搐的动作,好像咬着牙,她继续道:

“这将决定我的死和你的死。”

直到现在为止,骑士对热吻之后这阵意想不到的狂飙仅只感到惊异罢了。因而这个恐吓坚定了他模棱两可的灵魂。他开始笑了。

一片红云立时飞上夫人的两颊,变成朱红颜色。骑士寻思道:“她大怒了,出不来气,要脑充血了。”他走向前去,打算解开她袍子的纽结;她用一种他往常没有见过的决心和气力把他推开了。塞内切事后回忆,就在他试着把她搂进怀里的时候,他听见她在同她自己讲话。他往后退了退:用不着谨慎,因为她似乎不再看他了。她好像是在对她的忏悔教士讲话,声音低而集中,向自己道:“他侮辱我,他对我挑战。不用说,在他这种年纪,有他本国人天生的大意,他会对奥尔西尼夫人说起我屈辱自贬的种种丑行的……我拿不稳我自己;当着这张可爱的脸,我简直不能保证我不动心……”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静默,骑士觉得很腻烦。夫人最后站起来,以一种更阴沉的声调重复道:必须结束。

塞内切以为两下和好了,便不打算做认真解释,对她讲起人们在罗马纷纷谈论的一件奇事,俏皮话才出口……

夫人打断他的话,向他道:

“离开我,骑士,我觉得不舒服……”

塞内切向自己道:“这女人腻烦起来了,没有比腻烦更容易传染人了。”他急忙服从。夫人的眼睛随着他,一直随到大厅深处……她痛苦地微笑着道:“我方才轻率就要决定我一生的命运!幸而他不合时宜的俏皮话唤醒了我。这人真蠢!我怎么能爱一个这样不了解我的人呢?这里关系着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他想拿一句俏皮话逗我开心了事!……啊!我看出来了,正是这种凶险而阴沉的心情造成我的不幸!”于是她气忿忿离开她的扶手椅。“他同我讲这句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多好看!……而且,应当承认,可怜的骑士的用意是可爱的。他看出我性格上的不幸;他想叫我忘记激动我的郁闷,却问也不问原因是什么。可爱的法兰西人!其实,爱他之前,我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她开始愉快地想着她情人完美的地方。慢慢地她顺着思路体会奥尔西尼伯爵夫人的风姿。她的灵魂开始从不利方面看问题了。最可怕的妒忌在折磨着她。实际上,两个月以来,一种不幸的预感就在扰乱她。她仅有的过得去的时光也就是在骑士身边消磨的时光,然而一不在他的怀抱,她同他说起话来,便几乎总是带着尖酸的味道。

她一夜没过好。疲倦,同时痛苦像是给了她一点安静,她起了同骑士说话的心思:因为,最后,他虽说看见我在生气,可是他不清楚我抱怨的原因。或许他并不爱伯爵夫人。或许他看望她,只因为一个旅客必须看看他所到的国家的社会,特别是皇室。我要是请人把塞内切引见给我,他要是能公开来看我,他在我这边就像在奥尔西尼夫人那边一样,也会一待就是整整几小时。

“不,”她怒喊道,“我一说话就变下贱了;他要看不起我的,这就是我唯一的收获。尽管我胡闹,可是我还是一来就看不起奥尔西尼夫人的轻浮的性格,不过,事实上,她的性格比我的性格顺人心思多了,特别是在一个法兰西人眼里。我呀,我生来就不喜欢和一个西班牙人在一起。有什么比永远摆出一副严肃相更可笑的,就像人生变故本身就不够严肃一样!……当我的骑士不再给我生命,不再往我心里扔进这把我没有的火,我会变成什么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