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我站起身。

“好,”我义正词严,“我这就煮。哦,我是说,我这就走。反正我的话都说完了。”

“那敢情好。”

“但是容我再说一句——”

“不容。”

“好哇,”我冷冷地说,“真这样,那再见咯您哪。”

我故意话中带刺。

闷闷不乐、垂头丧气,这两个词最适合形容我离开凉亭的心情。不能否认,我本以为这场小聚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安吉拉让我吃惊不小。真奇怪,谁会怀疑每位大小姐内心深处都这么恶毒?不到她恋爱失败根本看不出。话说从我穿着水手装、她没门牙的时候起,我们就频繁往来,但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她不为人知的内心。我印象中,她是一个单纯、开朗、善良的小脓包,几乎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但是她如今笑得这么冷酷无情——我记得好像是听到她冷酷无情的笑声——就像有声电影里走出来的残忍的大反派,正摩拳擦掌,决心要让果丝皓首惨然下阴府矣。

之前说过,在此重申一遍——女人真怪。吉卜林爷爷那句话说得一点不错,最毒什么什么来着[2]。

依我之见,这种情况只有一件事可做——直奔餐厅,进攻吉夫斯所说的冷盘。我感到亟需给养,因为刚刚的走访让我有些体力不支。不可否认,这种掏心掏肺的情感表达容易消耗精力,让人迫不及待地寻找牛肉火腿。

因此,我来到餐厅养精蓄锐,但还没跨进门槛,就看到达丽姑妈正靠着餐具柜,大嚼白汁三文鱼。

我不由自主地“哦啊”两声,因为心里有点尴尬。我和这位亲戚的上一次“呆对呆”[3],大家还记得吗,她勾勒了我要淹死池塘的计划,现在她谋划到哪一步,我尚不明确。

她心情大好,令我如释重负。她挥舞叉子的那份热忱真是无法比拟。

“哎,伯弟,你这傻瓜,”她亲切地打招呼,“我就料到你肯定在吃的附近转悠。快尝尝三文鱼,特别鲜美。”

“阿纳托做的?”我问。

“不是,他还在床上躺着呢。是厨娘终于开窍了。她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不是在撒哈拉沙漠喂秃鹰,总算整出适合人吃的东西了。归根到底,这姑娘还是不错的,希望她在舞会上玩得开心吧。”

我拿了一份三文鱼。我们两人相谈甚欢,讨论斯特里奇-巴德府上的用人舞会,还半心半意地揣测——我依稀记得——管家赛平思跳起伦巴的样子。

我吃光了一盘,正要盛第二盘,这时终于提到了果丝的话题。考虑到下午的斯诺兹伯里集市事件,我还以为她一开始就会提起呢。不过她一提起,我就知道,她对安吉拉订婚一事还全不知情。

“我说伯弟,”她若有所思地嚼着水果沙拉,“这个粉哥-挠头。”

“诺透。”

“挠头,”我这位姑妈语气坚定,“看过他今天下午的表现,以后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挠头。不过呢,我刚才想说的是,你要是看到他,不妨替我捎一句话,说他让一个老妇人度过了一个非常非常开心的下午。我这辈子经历的最美妙的时刻,除了上次牧师踩到鞋带摔下讲道坛台阶,就属今天下午这个好样的挠头突然在讲台上教训起汤姆啦。没错,我觉得他的整体演出体现了绝佳的品位。”

我不由得表示反对。

“说我的那些话——”

“那一幕戏名列第二。我觉得很出彩。你当时赢《圣经》知识奖是靠作弊,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我胜利全靠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刻苦努力。”

“他还说你悲观主义。你是不是悲观主义者,伯弟?”

我本想说,这园子里的事件马上要把我逼上这条路了,但我只说了一句不是。

“对嘛。可不能作悲观主义者。《憨第德》里不是说,这是所有可能中最好的世界,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再长的路也有尽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刻,只要有耐心,铁杵磨成针。虽然天色阴沉,太阳总会升起……来点沙拉吧。”

我听从建议,虽然勺子没停,心思却不在上面。我感到困惑。可能最近跟我打交道的都是些心事重重的人,所以她这份好心情才显得格外奇怪,反正我是觉得奇怪。

“我还以为你会有点不高兴呢。”我说。

“不高兴?”

“因为果丝下午在讲台上的行径。我真以为你会气得跺脚,大皱眉头呢。”

“胡说。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觉得这是对我的赞誉,我很骄傲,地窖里的酒能成就这么伟大的表演。我对战后威士忌又有了信心。还有,今天晚上我怎么也不会不高兴的。我好比一个小孩,拍着手在阳光下跳舞。伯弟,虽然耗了这么久都没进展,不过终于雨过天晴啦。快敲锣打鼓吧。阿纳托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