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7页)

“老朋友,”我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啊,我以为不用解释你就能明白。”

他说我的计划怎么怎么样,但是那个词我没听清。

“可不是!说夹着尾巴跑掉就大错特错了。你难道以为我不想去颁奖吗?对我来说,可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美差啦。但是我看出,自己有必要慷慨无私地退到幕后,让给你来做,因此我就照办了。我感觉到,你的需要重于我的。你不会是说你不想去吧?”

他吐了一句不雅的话,没想到他居然也会用这个词。这充分表明,就算是窝在乡下,还是能够习得一定的词汇量的。无疑,可以跟邻居们学习,像牧师啊,村医啊,送奶工啊,等等。

“见鬼,”我说,“这事儿对你有好处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这只股会迅速蹿升的。到时候你站在讲台上,浪漫的气质,让人敬仰的形象,你会是全程的亮点,所有人瞩目的那什么。玛德琳·巴塞特会为你倾倒,她对你的印象会焕然一新。”

“她会吗?”

“当然会。奥古斯都·粉克-诺透:水螈之友,这她知道。她也认识奥古斯都·粉克-诺透:犬类足科医生。可是奥古斯都·粉克-诺透:演说家,她会为之侧目,不然就算我不懂女人心。女孩子对公众人物可着迷了。要说有谁真的对谁有恩,那就是我把这件美差拱手让给你啦。”

他似乎为我的雄辩所打动。当然了,不由他不被打动。牛角框眼镜后的怒火熄灭了,又恢复了从前的大鱼眼。

“天啦,”他沉思般地说,“你以前发表过演讲吗,伯弟?”

“好多次呢。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比如说吧,我有一回还在女校做过演讲。”

“你都不紧张吗?”

“一点也没有啊。”

“结果呢?”

“她们都听入神了。完全在我掌握之中。”

“没冲你扔鸡蛋什么的?”

“怎么会。”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站在那儿默默地观察一只鼻涕虫爬过。

“哎,”他终于开口,“可能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我太紧张了。我以为这是生不如死的命,可能还真是想错了。不过这么跟你说吧:想到这个月三十一号要去颁奖,我的日子过得真像一场噩梦。心不安,睡不着,吃不下……对了,说到吃,我正想问你,你那封香肠火腿的密码电报,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密码电报,我就是想让你控制食量,好让她知道你爱她。”

他一声干笑。

“原来如此,哼,我做得倒是没错。”

“对,晚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太妙了。”

“这怎么就妙了?靠这个有什么用?我永远也没法向她求婚,要是下辈子光靠吃威化饼干过日子,那我哪来的勇气开口?”

“该死的,果丝。这环境多么浪漫啊。我还以为,那些个喁喁细语的大树就够……”

“你怎么以为我不在乎。反正我就是不行。”

“哎呀,行啦!”

“我不行。她是那么冷若冰霜,触不可及。”

“她哪有?”

“她就有,尤其是从侧影来看。你看过她的侧影吗,伯弟?那侧脸多么冰冷,又多么纯洁。我的心都碎了。”

“才不会。”

“我说会就会。一见到那侧影,我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麻木的绝望,并且还明显缺少活力和成功必备的劲头,以至于有那么一刻,我承认,我有点被难倒了。要给这么个人形水母打气,看来是无用功。但是我突然看到了希望。凭借我极度敏捷的头脑,我意识到,要让这个粉克-诺透成功地越过终点线的裁判台,只有一个办法。

“一定得软化她。”我说。

“什么她?”

“软化她,感动她,游说她。必须先松松土。果丝,我建议采取如下步骤:我回屋去,把这位巴塞特引出来散步。我继而跟她诉说悸动的心,暗示眼前就有一颗。我竭尽所能言无不尽。与此同时,你就潜伏在侧,约一刻钟以后再现身,继续未竟的工作。这个时候,她必定心绪涌动,你就算大头朝下也能胜利啦。就跟追着公车往上跳那么简单。”

记得小时候上学,学过一首诗还是什么的,讲一个叫匹什么马什么的小伙子,应该是一个搞雕塑的,因为他弄了一个姑娘的雕像,结果说巧不巧,有天早上,这玩意儿居然活过来了。当然了,这小子肯定吓得不轻。不过我这里想说的其实是,里面有几句诗好像是这样写的:

她醒了,动了,她似乎感到

脚下生命在复苏。[6]

我想说的是,用这两句来形容果丝的反应是最合适不过了。听了我这番鼓舞人心的话,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双眼炯炯放光,皱巴巴的鱼脸不见了,而他注视着那只漫漫长路上的鼻涕虫的表情,也几乎和蔼起来。可谓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