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吉夫斯率先打破这种充满火药味的沉默。“小本子似乎不在这里,少爷。”

“嗯?”

“我已经检查过柜橱顶部,但没有发现。”

我的回答可能稍嫌尖刻。刚从血盆大口里逃生,我不免有点烦躁。“什么见鬼的小本子,吉夫斯!这狗怎么办?”

“是,少爷。”

“什么意思,‘是,少爷’?”

“我只是希望表示,对于少爷指出的疑问,我深有同感。这只动物突然出现,令人始料不及,毋庸置疑造成了困扰。只要它的情绪维持现状,那就很难对粉克-诺透先生的小本子展开搜找。我们的行动自由不可避免要受到局限。”

“那怎么办?”

“难以抉择,少爷。”

“你也没办法?”

“没有,少爷。”

我本来可以说句刺耳的刻薄话——说什么我其实也没想好,但是我克制住了。我意识到,他也着实不容易。虽然他天赋惊人,但也不该指望他次次有妙计,从不出岔子啊。他之前的奇思妙想叫我取得非凡的胜利,打败了以罗德里克·斯波德为代表的黑暗力量,无疑他的大脑经此一役暂时有些迟缓。咱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静候并希望这件仪器能很快恢复运作,助他更上层楼、再创佳绩。

我在脑子里反复思考事态,认为这当然是越快越好,因为很明显,这只犬族败类不会自己动弹,除非对它展开大规模进攻,并且要出奇制胜。以前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狗,让人深感它是落地生根,会长久地守在原地,直到牛儿回家——不对,是女主人回家。至于史呆回来发现我在她的五斗橱上打尖,对此我该如何辩解,暂时还没有什么详尽的计划。

我瞧着这畜生往那儿一蹲,像个呆大女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想起弗雷迪·韦珍有一回到乡下做客,被一只阿尔萨斯狼犬追着跳上了衣柜,他事后诉苦说,整件事最叫人不爽的其实是面子问题——自尊大受打击,大家明白吧——简而言之,他感到自己堂堂的“时代之嗣子”,打个比方吧,因为一只臭狗一时心血来潮,不得不委身衣柜。

我深有同感。我从来不愿意炫耀自己家世显赫什么的,但毕竟伍斯特先祖是同征服者威廉一起过来的,而且跟他还是好哥们。跟征服者一起过来这事谁稀罕?最后不过落得被亚伯丁梗欺辱的下场。

思来想去,我这脾气就上来了。我有点酸溜溜地看着这畜生。“太没人性了,吉夫斯,”我将心中所思宣之于口,“怎么能放任这只狗在卧室里晃来晃去?多不卫生!”

“是,少爷。”

“苏梗再好,也没有不臭的。记得阿加莎姑妈把梗犬麦金放在我那儿寄养,吃我的喝我的不说,还弄得臭气熏天。我不是常常跟你提起吗?”

“是,少爷。”

“这只更厉害,明明应该挪到马厩里睡。我的老天,史呆屋里养苏梗,果丝屋里养水螈,这托特利庄园离麻风病院也不远了。”

“不错,少爷。”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越说越有精神,“在卧室里养这种品性的狗也太危险了,说不定谁一进屋就被咬一口。咱们俩在危急关头懂得自保,但假如咱们是神经脆弱的女仆呢?”

“是,少爷。”

“我能想象她走进来铺床的情景。我想她是个娇弱的丫头,大眼睛,怯生生的。她跨过门槛,向床边走去。突然这只食人恶犬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少爷。”

我皱起眉头。“希望你不要坐在那儿‘是,少爷’‘不错,少爷’的,吉夫斯,”我说,“倒是做点什么呀。”

“不知我能做什么,少爷?”

“行动啊,吉夫斯。咱们这会儿需要的就是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那次去赫特福德郡的阿加莎姑妈家里?我帮你回忆一下,那次我和内阁大臣菲尔默阁下一起被一只发怒的天鹅追赶,只好爬上湖心岛的屋棚顶。”

“往事历历在目,少爷。”

“我也是。这画面深深地印在我精神的视网膜上——这个比喻对不对?”

“对,少爷。”

“因为你当时一副‘这里容不得你放肆’的大无畏态度,将雨衣罩在那臭鸟头上,彻底摧毁了它的目标和计划,迫使它从头构思新策略。那次做得太妙了,从没见过这么精彩的一着。”

“谢谢少爷。但求少爷满意。”

“当然满意,吉夫斯,不可斗量啊。我刚才想,咱们故技重施,准叫这只狗傻眼。”

“毋庸置疑,少爷,可惜我没有雨衣。”

“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床单。要是你说不准床单有没有同样的效果,不妨告诉你,刚才你回屋之前,我已经在斯波德先生身上试验过了,成果显著。他完全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