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3页)

“很多个月以后,她们还是没有赚到够去撒哈拉的钱。女孩儿们一直留着那几枚银币,因为她们都爱上了那个图阿雷格人。她们都非常悲伤。有一天,女孩儿们说:‘这样下去我们就全完了——总是这么悲伤,永远也不能在撒哈拉喝茶——所以现在,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出发,就算没有钱。’于是她们把钱凑到一起,甚至包括那三枚银币。她们买了一个茶壶,一个茶盘和三个茶杯,然后买了三张去古莱阿的车票。下车以后,她们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女孩儿们把钱全都给了一个领着驼队往南去撒哈拉的商队头领,于是他同意带着她们一起走。一天晚上,太阳下山以后,三个女孩来到高耸的沙丘间,她们想:‘啊,现在我们终于来到了撒哈拉,我们来煮茶吧。’月亮升上来了,所有男人都睡着了,只有守夜人坐在骆驼群边吹着长笛。”斯莫尔把手指举到唇边做了个手势,“奥特卡、米蒙娜和埃恰带着茶盘、茶壶和茶杯悄悄离开了驼队。她们要寻找一座最高的沙丘,好将整个撒哈拉尽收眼底。然后,她们会开始煮茶。她们走了很久。奥特卡说:‘我看到了一座很高的沙丘。’于是她们走过去,爬到沙丘顶上。然后米蒙娜说:‘我看到那边有座沙丘,它比这座高得多,从那儿我们可以一直望到因萨拉赫。’于是她们去了那座沙丘,它的确要高得多。可是等她们爬到沙丘顶上以后,埃恰又说:‘看哪!那座沙丘才是最高的。我们可以望到塔曼拉塞特,图阿雷格人就住在那里。’太阳升起来了,她们一直走啊走。到了中午,女孩儿们都觉得很热。但她们还是走到了沙丘脚下,开始向上爬呀爬。爬到沙丘顶上以后,她们都很累了,于是她们说:‘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煮茶。’她们把茶盘、茶壶和茶杯都摆了出来,然后躺下来睡着了。接下来,”——斯莫尔停下来看了波特一眼——“很多天以后,另一支驼队从附近路过,有个男人看到最高的沙丘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们爬到沙丘顶上查看,于是发现了奥特卡、米蒙娜和埃恰。她们仍躺在那里,保持着入睡时的姿态。三个茶杯,”他举起自己的小茶杯,“里面灌满了沙子。那就是她们在撒哈拉喝到的茶。”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显然,故事已经结束。波特望向玛妮娅,她仍在一边点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决定冒险发表几句议论。“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他说。她立即要求斯莫尔转述他的话。“Gallik merhmoum bzef.”斯莫尔翻译道。她慢慢闭上眼睛,继续点头。“Ei oua!”她睁眼说道。波特立即转向斯莫尔。“听着,时候不早了,我想跟她商量个价钱。我该给她多少钱?”

斯莫尔一脸震惊。“你不能像对待妓女一样跟她讨价还价!我告诉过你,她不是妓女!”

“但是我要跟她待在一起就得付钱?”

“当然。”

“既然如此,我想现在就把价钱定下来。”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的朋友。”

波特耸耸肩,站起身来。“那我得走了。已经很晚了。”

玛妮娅快速来回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男人,然后她轻声对斯莫尔说了一两个字,后者不满地皱起眉头,但他还是打着哈欠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帐篷。

他们一起躺在沙发上。她是那么美丽、温顺、善解人意,但他还是不信任她。她不肯脱光衣服,但从她拒绝的暧昧姿态中,他明白她最终一定会屈服,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他会赢得她的信任,但在今晚,他只能按照最初计划的那样顺水推舟地进行下去。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正躺在沙发上,凝视着她无忧无虑的脸庞,想起自己再过一两天就要去南方。他一边暗自咒骂运气,一边告诉自己:“有总比没有好啊。”玛妮娅斜靠过来,吹灭了指间的蜡烛。在那短暂的片刻,帐篷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然后,他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臂慢慢环过他的脖子,她的嘴唇落在他的额上。

几乎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狗吠。有那么一会儿,他完全没听到狗叫,但等他反应过来以后,外面的叫声开始让他烦躁不已。这种声音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时刻。很快他发现自己开始想象姬特正在无声地旁观。这样的想象令他暴躁——也让他立即忘记了那条狗的哀嚎。

不到一刻钟以后,他起身撩开挂毯一角偷偷观察,帐篷门口依然漆黑一片。他突然很想离开这里。他坐到沙发上开始穿衣服,那两条胳膊又缠了上来,环住他的脖颈。他坚定地掰开她的手臂,又安抚地拍了拍。这次游上来的胳膊只有一条,另一条手臂悄悄滑进他的夹克,他感受到了胸口的爱抚。他感觉到那只手的动作有些可疑,他伸手进去按住了她的手。他的钱包已经落到了她的指间。他猛地从她手中拽回钱包,一把将她推倒在床垫上。“啊!”她高声喊道。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穿过地上的杂物冲向门口,哐当声在他身后络绎不绝。女孩开始发出短促的尖叫。另一座帐篷里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他紧抓着自己的钱包冲出帐篷,急急奔向左边的护墙。他摔倒了两次,一次是绊到了石头,另一次是因为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斜坡。当他第二次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人从侧面冲上来,打算拦住他不让他上梯子。他的脚扭伤了,但铁梯已近在眼前。他已经跑到了梯子脚下。他抓住梯子拼命往上爬,感觉身后的人随时都可能一把抓住自己的腿。他的肺疼得要命,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他张开嘴,两侧嘴角扭曲地下垂。他咬紧牙关,疼得从牙缝里咝咝吸气。爬到铁梯顶上以后,他举起一块平时根本不可能搬动的大石头,朝着墙外狠狠砸了下去。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沿着护墙逃跑。天空微微亮了一点儿,透明的灰色从东边低矮的山巅清晰地向上扩散。他跑不了多远。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永远回不了城了。路边远离山谷的一侧是一道高墙,他不可能翻得过去。但往前跑了几百英尺以后,墙上出现了一小段豁口,脱落的石块和泥土形成了一道完美的阶梯。刚翻到墙里,他立即掉头沿着墙根气喘吁吁地跑了几步,眼前是一段平缓的山坡,一块块石碑平嵌在地面上,这是一座穆斯林的墓园。他终于停下脚步,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就在这一刻,他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几件事情:他的头和胸口都疼得要命;抓在手里的钱包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心跳十分响亮,但即便如此,怦怦的心跳仍无法掩盖后面的追逐者激动的喊叫声。他重新站起来,沿着墓园的缓坡蹒跚向上爬。不知过了多久,小山的坡度终于转而向下。他感觉安全了一点儿。但每过一分钟,天色就会变亮一些,那些人很容易从远处看到他在山顶游荡的孤单的身影。他再次沿着向下的山坡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因为担心摔倒,他不敢抬头,只能紧盯着一个方向前进。他跑了很长时间,墓园早已被他甩在身后。最后他终于跑到了一处满是灌木和仙人掌的制高点,但当他举目四顾,只能看到无尽的荒野。他在灌木丛中一屁股坐了下来。周围异常安静。天空一片苍白。突然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外张望。太阳正在升起,透过两株夹竹桃之间的缝隙,他看到自己和群山之间绵延数英里的盐沼反射出点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