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珍珠似泪珠(第4/4页)

“我说——”我接口,“我不是想打断你的思路什么的,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些宝贝?”

我从口袋里掏出珍珠,举在面前。

“看着像是珍珠,是吧?”

这么带劲的场景,我大概是头一回遇到。日后我得好好地讲给孙儿听——要是我有孙儿的话,不过依据目前形势判断,概率是百分之一。我眼睁睁地看见阿加莎姑妈瘪下去了,我以前看过人家给气球放气,就是那副样子。

“哪儿——哪儿——哪儿——”她像噎着了。

“是从你那位朋友海明威小姐那儿来的。”

她还是没明白。

“海明威小姐那儿?海明威小姐!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手里?”

“怎么会?”我反问,“因为是她偷的呗。顺手牵羊!浑水摸鱼!因为她做的就是这个营生,见鬼——在酒店里跟毫无戒心的客人套近乎,再趁机顺走他们的珠宝。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不过她那个兄弟,那个领口反着系的家伙,黑道上人称‘泥鳅鱼西尼’。”

她眨了眨眼。

“海明威小姐是小偷!我——我——”她住了口,有气无力地望着我,“你又是怎么把珍珠找回来的,我的好伯弟?”

“这个不用理会。”我干脆地说,“我自有妙计。”我搜罗了浑身上下全部的男子气概,低声祈祷了一句,狠狠地摆了个脸色给她瞧。

“我有句话不得不说,姑妈,真要命。”我厉声说,“我看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这里每间卧室都贴着通知,告诉大家经理办公室有保险箱,珠宝之类的珍贵物品应该拿去寄存,可你却坚决置之不理。结果呢?你才遇见一个小偷,人家就径直进了你的房间,把珍珠窃走了。可你非但不肯承认错误,还对这位可怜的先生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对这位可怜的先生简直太不公道了。”

“对啊对啊。”那可怜的先生喃喃应和。

“还有这个无辜的丫头,人家呢?她又是怎么个说法?你口口声声说她偷了东西,却压根就没有证据。我看,她应该告你——不管什么罪了,叫你赔一大笔损失费。”

“Mais oui, mais ouis, c’est trop fort! ”那土匪头子大喊,很讲义气的样子。那女仆终于试探地抬起头,似乎预感雨过天晴了。

“我会赔偿她的。”阿加莎姑妈有气无力地说。

“按我的建议,你非赔不可,而且还得麻溜赶快地。人家可是铁证如山,要是换作我,低于二十镑的,我一分也不要。还有,最叫我气不过的就是你还冤枉了这位可怜的先生,差点让人家酒店坏了名声——”

“对,去死的!太坏了!”胡子大圣大喊,“你这个粗心的老太太!坏了我们酒店的名声,是不是?明天你就搬走,看在老天份上!”

此外还有一番话,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好料。不一会儿,他说够了,就和那女仆一起走了,后者捏着一张崭新的十镑钞票,手如虎钳一般。我估计出了门以后她得和土匪均分。法国酒店经理绝对不会白白看着钞票溜走,怎么也得算自己一份。

我转身望着阿加莎姑妈,她现在的状态就像在铁轨边采摘野花时腰间被出城特快列车剐了。

“我不是想落井下石,姑妈。”我冷冷地说,“不过我想在此指出,偷你珍珠的那位小姐,正是你千方百计叫我娶的那位。老天爷!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真成了,估计以后的孩子就得趁我哄他们玩儿的时候顺走手表?我一向不爱发牢骚,但是我不得不说,下次你怂恿我娶谁的时候,真应该多留神点。”

我给了她一个眼神,转身走了。

“晚上十点整,今夜万里无云,相安无事,吉夫斯。”我信步折回老好的房间。

“听来令人欣慰,少爷。”

“这二十镑希望你用得上,吉夫斯——”

“多谢少爷好意。”

一时间我们没有话说。然后——唉,我痛下决心。我解下腰封递给他。

“少爷想我去熨一熨?”

我最后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这可是我的心头宝啊。

“不。”我说,“拿走吧,去送给穷人家——我往后都不会戴了。”

“非常感谢,少爷。”吉夫斯回答。

[1] 出自华兹华斯(1770–1850)《永生的信息》(Ode: 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杨德豫译。

[2] [法]当铺。

[3] 出自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朱生豪译),略有改动。

[4] 引自英国作家查尔斯·金斯莱(Charles Kingsley, 1819—1875)的诗作《迪之沙》(Sands of Dee)。

[5] [法]对,对,太过分了!

[6] 守夜人用语。